景元帝转回身,从战战兢兢的梁芳身边走过,再次来到供桌边,看向后头站立的温柔的金色人像。
声音柔和了几分,“他们甚至试图让妖僧给朕下妖气,令朕备受病痛缠身,好更加依靠妖僧。可朕怎么会如他们的愿呢?所以,就让宬儿去往江南。表面是暗中寻找高人,实则是大张旗鼓地让每个人知晓,宬儿,也能插手你们文氏所能行之道法之术!”
梁芳听得全身层层颤栗!
“从兴平,到丰亲王,文太妃,那妖僧也渐渐地不受文氏控制。林氏见有机可乘,便让宗儿故意接触妖僧。只可惜,与虎谋皮,反被拆骨。”
景元帝提起封宗,并没多大的情绪变动,只道,“朕本想看林文两族相争,可到底,林氏还是棋差一招。”
梁芳一瞬头皮发麻!
景元帝要对付文氏,却又用封宬逼迫文氏做刀,先灭了林氏的威风!让林氏彻底没了唯一的继承人。以至完全失去朝堂依仗!
这一招以夷制夷,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那可是……他的亲子啊!
他看着光滑的地面上,一滴滴落下的汗珠。
景元帝又道,“而文氏最大的依仗,无非就是这个妖僧。而宬儿手里,又有个十分厉害的天仙。”
他笑了笑,“这不就……刚好了么?”
梁芳一瞬明白过来!
兴平郡马、文太妃、封宗僵变,甚至魏国公府二郎君的事儿,根本不是无风起浪,而是帝王在暗中故意将云落落的盛名宣传出去!
就为了!
让文氏担心依仗的圣僧被废弃,转而来对付天仙!
而圣僧如今又渐渐坐大,越来越不受文氏控制。
若不情愿被利用,只会与文氏愈加间隙,最终内斗必不可少!若是也有贪图去对付天仙!两败俱伤!景元帝依旧坐收渔翁之利!
梁芳在想通这帝王之心术的瞬间,就觉得已经窒息。
景元帝伸手,在供桌上的香炉里又插了一炷香。
笑了笑,道,“方才来报,说紫阳宫那边,发现了太后的骸骨。”
“!!!”
梁芳浑身一震!
——景元帝得偿所愿!
他浑身发冷。
就听景元帝又道,“这之后的事,梁大人知晓,该如何做了?”
梁芳立马以头磕地,“皇上放心!臣定当搜罗文氏宗罪!还大玥一个清明朝堂!”
圣僧没了,太后死了。
可景元帝燃烧了十年的怒火,还要文氏来熄灭啊!
景元帝咳了几声,却笑着点头,朝梁芳看来,“梁大人是聪明人。”
“臣不敢!”梁芳再次磕地!
景元帝又笑了,“以后这大玥,还是需要梁大人这样聪明的朝臣。下去吧!”
梁芳提到嗓子眼的心一瞬落了回去!
“是!臣为大玥,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然后起身,退出了娘娘殿。
面色发白地一直走出长廊,才惊觉浑身已汗湿。
到最后,景元帝也不曾提过,他到底……是何身世。还有那位曾冠宠后宫又备受争议的太平娘娘的死因。
梁芳知晓,若是连这两桩都知晓,景元帝怕是也不会再留他的命了。
他回头。
看了眼那华美磅礴的金瓦红墙,这无数人向往追逐的权力与荣华的所在处。
内里到底封存了多少污垢龌龊。
无人能知。
轻呼出一口气,转身,匆匆离去。
梁芳的身后。
娘娘殿内殿,景元帝走进去,看到封容疲惫地蜷缩在角落,眼神呆滞地看着那殿内巨大的阵法。
他叹了口气,道,“今日受到惊吓了,回去歇着吧!想吃什么玩什么,就让人吩咐内务府。”
封容没动。
景元帝已走到阵法中间,伸手,摸了摸那阵法上的符文。
封容看着他,忽然问道:“父皇,所以儿臣这些年去寻找方士,供奉道观,四处搜寻能保护儿臣之人的事,您也是知晓的?”
景元帝垂着头,手上动作没停,却未说话。
封容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