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用自己身体来保护他的人,是的,他不得不承认,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他,那个时候,如果他还不放开素素,师父的复云神功,是可以击垮他,至少可以让他重伤,让他的枯血症发作,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么些年来,他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受伤,因为一旦受伤了,流血过多,枯血症就会发作,血会永无止尽的流,没有人可以治得好他,也许是没有人愿意治好他吧,师父便是深知这一点,所以才用复云神功逼他放手,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对素素的执著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想起了迟远峰,那个从小照顾他的神医,抱着父亲的遗垓用那种无比痛狠的眼神瞪着他,为了父亲的离去削发断须金盆洗手,那是父亲的知已,而他的知已呢?在哪里?若是有一天,他失去所有权势,然后离去,是否也有人这样对待他呢?
素素?素素,他默念,他垂头,弯腰,一想起她,他胸内的那颗心就疼痛不已,他忆起十岁那年,素素知道他有枯血症,哭红了眼睛抚着他的脸:“哥哥,你一定要为素素保护好你的身体。”
他做到了,无论驰骋沙场,还是险遭遇刺,他都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得很好,而他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心,在确认失去她那一刻,他久久立在原处一天一夜,把父亲与她的遗地亲手埋藏,跪下地时,之前插入掌中的十指留下的伤痕已让他的血流不止,硬撑到现在,已是不易,眼睛鼻子耳朵嘴指尖掌上伤口,开始了无止尽的流血,仿佛要把那些痛苦与悔恨都流掉,再想,他终于忍不住由心内喷出一大口鲜血,惊慌了所有少将随从,那血,就再也没能止住。
睡着之前他见到了素素,见到了她临去前那绝美的笑容,以为自己就这么离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可是素素的童谣把他从梦中唤醒,素素,是你的在天之灵么?要让我继续留在人间痛苦的孤独下去?是你对我的惩罚么?让我的痛苦、孤独和无助,永无止尽?
你说如果有来生,你不愿遇见我,真的如此绝裂么……
“主人,你怎么样?”本来守在一边的赵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伸手去扶他的双臂。
“滚……”低沉的声音仍然充满威性。
赵争退开一步,不敢再上前,他一直都不解主人的怪癖,很不喜欢与人有身体接触,即便是男人也一样,除了穆子素,他几乎未见到过主人何时与人有过稍微亲近一点的动作,就连握手,搭肩这种普通的动作他也很反感,一直到这次他才明白,原来主人是因为有这种奇异的隐疾,一不小心碰伤了就会血流不止。
“主人,这里太凉,先披件衣服吧,不要再伤了圣体。”赵雄拿了件黑色披风过来小心翼翼的搭在穆子晖身上。
“主人,你感觉不适么?不如我们回去吧?”赵争轻声道,穆子晖不语,腰越弯越低,直到蹲在地上,头埋在膝前,双臂环抱双膝。
“退下,离我远一点。”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赵争与赵雄不知所措,只得缓缓退了几步,又不敢走得太远,怕他哪里不舒适。
“舅舅……”清脆的童音传来,穆子晖仍然埋头,用膝盖抵住越来越痛的胸口,闭上眼睛,脑海里素素的身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舅舅,你不冷么?”明月稚嫩的小手轻轻搭在穆子晖肩上。
慈心站在一边,第一次看穆子晖如此无助的样子,心没来由的疼。
“舅舅,我们何时回家啊?我好想见姐姐和天凡哥哥。”明月天真无邪的问。
慈心脸色默然,不告诉她明雪和天凡坠崖之事,怕她小小年龄承受不了,也是在心中存有一丝侥幸,两个异于常人的孩子,或许也有异于常人的命运,打算等子晖回朝了,再与孟烟初风去寻找,一日未见到尸首一日都不会死心。
“舅舅,舅舅,冬天过了,雪都化了,娘亲曾对月儿说,希望无念园再是满园的水仙,舅舅何时带月儿回府去种水仙呢?”明月继续问……
子晖身体微震,缓缓抬头,深深看着明月,清脆的声音,天真的表情,明澈的眼睛,像,像极了孩童时的素素。
“舅舅,月儿没有亲人了,你如今是月儿唯一的亲人,你会养月儿么?你可别丢下月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