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派去探路的黑野与白野走进来轻声唤道,黑野白野是一对孪生兄弟,擅长盾地易容之术,也是子晖的忠心随从,黑野附在子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子晖脸色微变,抬眼看了看眨着大眼睛巴巴望着他的明月,垂下了眼,转瞬,又微笑的对驼公说:“我要走了,可有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地方?”
驼公回头看看驼婆,拉着子晖的手就往里屋走,子晖顺从的跟着他,站起来时微微扬了扬右手,众随从便止住了脚步。
很快被驼公带进里屋,阴暗的房子里有一张挂着灰蒙蒙布帐的木床,一张方形木桌冷冷清清的落在房间正中位,两只木凳被时间和尘土沉淀成了暗灰色,驼公入屋,放开子晖的手,从怀内掏出火种点燃油灯。
“那一年,死了那么多人,虽然事隔多年,我依记忆犹新,寒心啊,人性,呵,人性。”
子晖背手,半晌都不语。
“虽然那些人确实该死,但杀人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你见到了人性最残酷的一面,对你的人生会有很大影响,这影响会让你认识很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驼公转身关门,低沉的声音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铭人心。
子晖忆起那年屠村之事,满地的鲜血把纯洁无瑕的白雪染成红色,长达四十天的大雪已经开始溶化,却溶化不了人们心中的欲望和野心,饥寒交迫的人突然遇见带着奇珍异宝的楚谦夫妇,那么善良的人,赠给他们食物和足够渡过难关的钱,却给自己带来了杀生之祸,长年处在恶劣天气的墓连山下衣食不保的人,突然之间被欲望燃烧成了魔鬼,以为抢到那些财宝他们从此便可以衣食无忧,所有的良知与理智都被四十多天的饥寒掩盖了。
当穆子晖看到满村的村民,老幼妇孺都拿着本该用来种植粮食的农具和菜刀,疯狂的砍向楚谦沈星和手无寸铁的家仆,甚至才六岁的楚修时,他的心都冻结了,这就是人性,最原始的人性,人的本性,他看到楚谦和沈星临死之前趴在楚修身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那些疯狂的魔鬼,他们被砍得血肉模糊,肢首分离……
他呆呆的惊望着,一代英豪楚谦,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八王子,居然死在自己救的平凡村民手上,那时他悔了,父亲下令屠村,全村不分老幼妇孺一个不留,他为什么犹豫?为什么迟迟不肯下手?倘若他没有犹豫,奉命屠村,至少楚谦他们不必死得那么惨。
那个时候,他的手还在颤抖,他看着楚谦死不瞑目的双眼,对自己说:“看,你看看,这就是人性,你不杀人,便被人杀,在战场上如若你仍然那么仁慈,惨死的就是你的百姓你的将士,甚至你的亲人。”
从此以后,他坚定,该死之人,他绝不手软,绝不犹豫,后来,穆子晖便成了护国上将军,再到后来的神将国师,和,失去亲人的子晖,认识很多,得到很多,也会,失去很多,失去很多……
“那之前我医好山脚一头临死的老狼无意被你看见,那次屠村你放过我们一家,临走前却拎起我扔到了那对夫妇的尸体旁边,我知道你是想让我救那孩子,你临走前,其实是知道他们身体下的孩儿仍然活着,但视而不见,带着所有的黑衣武士离去。”
驼公坐在木凳上指了指旁边的另一张凳子:“后来我救了那孩子,他康复后整个人情绪十分异常,精神也有些问题,我把从他父亲身上捡到的一块玉佩戴在他身上,然后把那对夫妻埋在我家后院墙下,但养了他不到一个月,他便失踪了,几个月前,明腾与明显项兄弟带着一个行为似狼的十二岁男孩和一个六岁女童来到此地,我已经猜到那男孩就是他,所以用了珍藏草药替他泡澡,治好他身上的伤,我看那明家两兄弟是仁心之人,便随他们带他离去。也不知那孩子如今怎样了?”
子晖听后沉默不语,半晌才轻轻说:“吉人自有天相。”
驼公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去翻东西,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有三个小瓶子。
“这是我们这些年精制而成的妙药,这一瓶是可解百毒的覆妙丸,但妖魔之毒除外,这一瓶是可医百病的久生丹,但绝症除外,这一瓶是愈合伤口极快的青鱼泪,但穿心裂肺之重伤除外。”驼公说道自嘲的笑了起来:“我们夫妇二人原本就是凡人,这世间,任何事物都有无法逾越的极限,呵呵,我们太老了,不然会在临死之前多制一些这样的药来救人。”
穆子晖看着驼公,也抿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