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章摸了摸胡子说:“贝勒掌管着商办衙门,帮水师出点钱,壮大国家军力,那自然是好事。
可是京城里那些别有心机的人,可不那么认为,贝勒今后,可就难做人了。洋务是军务的基础,洋务不兴,军务难盛。
当下,充当其冲的,便是自保,只有先保住了自个,才能保住希望。”
两个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天机。李鸿章即便说得十分隐晦,但是其中的含义,载洸已经心知肚明了。
眼下,帝党跟后党正在明争暗斗,都想着壮大党羽,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李鸿章正是这两个党派权力斗争的漩涡。
帝党想要削弱李鸿章的势力,而慈禧既不愿失去李鸿章这颗强大的棋子,也怕这颗棋子为他人所用。
载洸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帮了李鸿章,既会得罪了光绪和拥护他的帝党,也会引起慈禧的猜忌,而李鸿章也有可能因此失去对慈禧的信任,这样一来,两人都会四面楚歌,难以立足。
但是,载洸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中国的海军就这样积贫积弱。
“可是,发展海军,毕竟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怎么能因此而废弛了呢?你就跟本贝勒说了吧,至于要如何行事,本贝勒自有决断。”
李鸿章随即说道:“既然贝勒对水师军务如此执着,那老臣也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这借款里面,包括英国汇丰银行200万两白银,以及德国华泰银行1000万马克,合库平银子约200万两白银,一共是400万两。
老臣曾向洋人许诺过,向谁借银子,就跟哪个国家购买军火,因此,利息上,洋人也让了些许惠利。”
载洸深深地吐了口气,沉重地说道:“400两白银,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吃得消吗?”
“贝勒勿忧,这400万两银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要还上的,借款的时候,已经跟银行有约在先,分十年还清。
老臣掌管着轮船招商局、江南制造局、天津机器局等洋务;除去生产军械的投入外,其余部分拿来偿还洋人的债务,还可以勉强支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最多只能维持现有军力水平,相当于原地踏步,无法进一步提升军队战力。而且,洋人的款子借多了,怕咱们还不上,也不愿再借了。”
载洸思索了下后说:“各省督抚,不是会给北洋水师上交协饷吗?这可是写进章程里的,即便户部不拨银子,北洋水师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李鸿章苦笑了下说:“贝勒有所不知,各省有各省的难处,但烦旱涝灾害,各省总是以各种名义拖欠、甚至不交饷银。
除去天灾人祸等缘由,也要经过各级官府的层层剥削,原本规定上缴给水师的协响,实际上,只交了不到三成。”
载洸用火热的拳头锤了一下冰冷的炮管。“混账!这帮贪得无厌的败类!连海军的钱都敢贪!”
冷静下来之后,载洸又看向李鸿章,“那这三成的协饷,又用到你哪儿去了。”
李鸿章低垂着眸子,载洸看不见他的眼睛,只能隐约看见他那微微颤抖的眉毛。
只听他支支吾吾地说:“这三成的协饷……实际用到海军上的,也是不足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