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洸低下头说了句:“儿臣不敢……”说完,又故意咳嗽了几声,抬头悄悄望了一眼慈禧,只见她脸上虽然表露出愤怒,但眼睛里暗藏了些许愧疚,便乘机说道:
“亲爸爸放心,筹备万寿庆典所需银两,儿臣即便是肝脑涂地,也要为您老尽孝。”
慈禧硬邦邦得说:“尽孝?你拿什么尽孝?就单纯练兵跟赈灾的事,就够你费力劳神了,还有空管这事?”
慈禧冷笑了一声,便站起身来,边在载洸的房间里悠闲地踱着步子,打量着房间里的各种摆设,一边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这些文人,仗着自己读过点破书,就高谈阔论,什么理想,什么使命,什么责任,都是一些狗屁东西,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一己私欲?
或以邀直名,或为钱财,或为权势,特别是权力这种东西,一旦你拿起手来,就很难放下了。
古往今来,多少贤臣,多少明君,即便前半生多么贤明,可到了晚年,总会因为放不下权力这种东西,做出许多荒唐事来。
人一旦得到了某样东西,失去的那一刻,并不能回到获得之前,只能不断地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说到底,这都是人的本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你一己之力,又能改变什么?就怕你到头来,既无法称心如意,又不能明哲保身,终成众矢之的……”
正说着,慈禧走到了一处书桌旁,停了下来。只见载洸的佩剑挂在一处显眼的墙上,一个鲜红色的香囊,用红色的绳子系在刀把柄处。
慈禧背对着载洸,伸手托起香囊,仔细端详着,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思地说:“这个香囊,可是你五岁时,我赠与你的?”
躺在病床上的载洸低声回道:“是的,孩儿一直戴在身边。”
慈禧睹物思人,念起往事,不禁动情起来。“这个香囊,是同治帝七岁的时候,我亲手缝的,那时候他嫌不好看,就没戴。
我一直留着,就希望,等到他生儿育女的时候,给我的孙儿戴着。只可惜,先帝还不到二十岁就龙御归天了,生前未留下子嗣……”
说完,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悲伤,叹了口气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如今,此物在你身上,也算了却了这一遗憾吧。”
载洸又咳嗽了几声说:“儿臣有生之年,定代先帝,在亲爸爸跟前尽孝。”
慈禧听完,又是一阵叹息,“你还是先管好自个吧,别又像先帝那样,英年早逝,壮志难酬。”
沉思了一会儿,慈禧才极不情愿地说:“看你这模样,我也不能再让你为万寿庆典的事情劳神伤身了。
到时候,你要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本宫,可真要成孤家寡人了……”
载洸坐直了身子,焦急地说:“那怎么成呢?帮亲爸爸分忧,这本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你还是先替自个分忧吧。你要是少干点糟心事,就算是为我分忧了。”
“这事都怪儿臣,劳您老挂心了。”
“有些话,我也只能对着你说,出了这个门,有时候,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行了,我改天再来看你,你好生歇着吧,就那样躺着,不用起身送了。”
“儿臣恭送亲爸爸。”
说完,慈禧并没有正面与载洸告别,而是径直往门走去,只留给载洸一个厚重的背影。她悄悄地擦掉眼角的一抹泪水之后,便打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