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向国继续道:“那个男人是詹主任派人找到的,他和你妹妹认识了不到半年,两人是在买那些药物的时候认识的,据那男人自己说,他曾经很有钱,因为沾上了赌和毒,最终变成那副模样,认识江尔雅的时候还有些积蓄,但很快两人就花光了。不过后来我们查了,那个男人在撒谎,他以前就专门干假装富二代骗女孩儿的勾当。被揭穿后,他说了实话,说当时的确故技重施,不过被你妹妹识破,但是你妹妹却很喜欢他,两人就在一起了。”
那个男人不承认孩子是自己的,因为江尔雅早就在做那种兼职,就算口口声声说有保护措施,但是这种事谁知道呢?也许真的是爱吧,所以,江尔雅兼职养着那个男人,但是,两人实际上都已经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
男人在某个下午睡觉醒来的时候,发现江尔雅已经死了,当时就吓坏了,立即收拾自己的东西跑路,回到老家,不敢再出来,整日躲在角落里被病痛折磨,直到被詹天涯的人找到。
党向国继续说:“詹天涯之所以要派人找那个男人,就是为了了却你的心愿,让你去正视自己内心真正的伤痕。现在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就不要拿自责和愧疚当借口了。”
江微歌低头不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咬牙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党向国看向远处道:“实际上,你很早就有预感,觉得你父母对你妹妹更好一些,但并不是因为会哭闹的孩子受宠。你妹妹死后,你化验了DNA,证实你们俩的确没什么关系,这个时候,你才突然间想明白,然后再次化验了你和你父母的DNA,发现你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那一刻,你才明白为什么你父母会那么对你,但是你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所以,你就转移了心里的伤痛。”
江微歌低声抽泣:“为什么?我为什么不是我爸妈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我那么努力,我妹妹那么差劲,他们依旧不肯多关心我一句。”
党向国道:“有些事情是有预感的,就如你查张丰岩的事情时,之所以那么顺利,就是因为你发现张丰岩与你有类似的经历,只不过,你的收养是合法的,而张丰岩不是。你父母收养你,是因为当初他们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后来医学进步,想到办法了,于是有了你妹妹,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之所以你妹妹会变成那样,就是因为你父母对她过于溺爱,这一点你比我们更清楚吧?”
江微歌当然清楚,自从有她妹妹后,她一年只有一套新衣服,有时候还没有,父母所有的爱都在妹妹的身上。她曾经有一次生气地问母亲,自己是不是捡来的?没想到换来了母亲的一个巴掌,他母亲当时还愤怒的说了四个字——忘恩负义。
其实,从那时候开始,江微歌就发现,自己有可能真的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
党向国推测,就是因为江微歌这个捡来的孩子很优秀,而江家父母自己所生的孩子却那么窝囊,导致两夫妇心里更难受,更不待见江微歌。
真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哪儿有那么绝对的事情,大部分都与概率有关系。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也无法互相比较。人的基因固然会决定很多事,但是架不住基因突变,也会因为成长环境等因素改变命运。
江微歌深埋在心底的秘密终于被揭开,但是揭开后她却反而觉得舒服多了。
党向国道:“实际上,你错就错在,故意将问题归咎在自己的身上。你妹妹变成那样,和你没有关系,是她自己做的选择。但是,你在看到她整理的那一箱新生儿的物品时,也应该知道,她也希望改变,但是已经晚了。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当你有机会把握命运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江微歌看着党向国:“党老师,谢谢你,谢谢詹主任。”
党向国道:“你和詹天涯在某些地方很像,心里都很高傲,因为你们很优秀,优秀的人都那样,越优秀的人越孤独,因为他们几乎找不到可以与自己沟通的人,他们还发现,如果自己将柔弱的那一面展现出来,就等于是找死。”
动物为什么从来不露出自己的肚皮?还会在发现危险的时候缩着自己的脖子?因为那两处是最致命的地方。很多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冷漠,变得不相信他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是那样,而是他们曾经在某些自认为可以信任的人跟前展现出了柔弱,但结果却是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江微歌也一样,她将自己最柔弱的一面展现给了自己的父母,但是父母给她的却是冷漠,觉得她那么做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她需要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江家父母培养出来了一个最终祸害死自己的江尔雅,也险些将江微歌变成了第二个江尔雅。光明和黑暗永远是摆在人眼前的两条路,就算你走在光明大道之上,那条黑暗的小路也会逐渐朝着你靠近,你稍有不慎踩上去,就会万劫不复。
只是,党向国没有告诉江微歌,在江尔雅的故事里,还存在着另外一面。
江尔雅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最早是写在日记本上,后来网络发达了,她开始在网上记录自己的生活。詹天涯也从千丝万缕的线索中找到了江尔雅记录日记的网站,看到了江尔雅破碎而短暂的一生。
江尔雅很小就知道,江微歌不是她亲姐姐,而是捡来的。最可怕的是,江家母亲一直给江尔雅灌输的就是,江微歌所获得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江尔雅。因为她需要报答养育之恩。也因为这种念头植入太深,让江尔雅有恃无恐,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努力,姐姐努力就行了。
不,那不是姐姐,那就是他们江家的一个奴隶。
这就是为什么江尔雅之后只要是缺钱了,都会问父母要,她知道父母会问姐姐要,因为那是姐姐应该做的。可是,无论是江尔雅还是江家父母,都清楚的知道,不能告诉江微歌那个事实,否则,江微歌不会再做任何事。
人性多么可怕,多么的丑陋。
不过,江尔雅后来在经历了人生百态,在经历了无数次欺骗和伤害后,她终于开始理解江微歌了。有些人对某些事真的可以在一瞬间相通,也会在一夜之间长大。
江尔雅在知道自己怀孕,知道自己也许活不长的那天,写下了一篇长长的日记。日记中她不断在认错,不断在希望时光可以倒流,但是她也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没有怨恨父母,更多的却是在感谢自己的姐姐江微歌。她很清楚,如果不是江微歌那么多年的帮助,她恐怕早就死了。她同样也清楚,她现在所经历的那些,姐姐很多年前就告诉过自己,但是自己当时根本听不进去。
为什么?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道理是怎样的,可是,没有经历便永远无法理解道理。
那天傍晚,党向国陪着江微歌顶着寒风走了很久,党向国也迟疑了很久,最终没有将江尔雅的日记内容告诉给江微歌。因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对于江微歌而言,妹妹江尔雅留下的那一箱子新生儿的东西,已经足以证明江尔雅在人生最后的时间里曾经试着挽回希望。
对江微歌而言,已经足够了。因为不能让无辜的人背负无谓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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