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心头烙上的血红印记,蓦地渗出血来。
铺天盖地将他吞没,直在他眼前变为了一片猩红。
那双破碎的眼睛,那个地上血红的“救我”二字,又倏忽在他脑海中浮现,穿过20年的光阴。
这一切,就像将他架在火上炙烤一样,让他没来由得心虛起来。
白昊忽然有些口干。
“什、什么村子,还记得吗?”
“青冈市,傅镇,圆疙瘩村。”
是了。
就是了。
白昊蓦地向后一倒,原本挺直的脊梁,登时崴倒在椅背上。
想不到,他惦记了20年的村子,原来就在自己如今就职的青冈市。
不知是天谴还是天赐。
可白昊没能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仁兴区刑警大队大队长傅承泽,最初对这案子还有点兴趣,可不知怎的就恹恹了。
追踪传说中的“疤哥”,需要跨区乃至跨省市合作,得上一级机关协调。
白昊前前后后催了傅承泽好几回,他都拖拖拉拉的,许久不给个回话,后来干脆玩失踪。
于是,白昊就写了封向上的反映信,给市局刑侦支队长周蟠,让他知道情况。
结果,三天后,这信就辗转到了傅承泽手里。
当天,傅承泽将白昊叫到办公室,无比慈祥给他泡了杯茶,接着撩起眼皮,做了个高深莫测的笑。
“小昊啊……”
傅承泽的小眼睛,故作深沉般挤挤,还伸出食指来指点,最后摇头长叹一口气,“你,还是年轻了些啊。”
白昊当场愣住。
什么意思啊,这是。
傅承泽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枸杞,当面打文件夹,取出白昊那封信,惊得白昊是一愣一愣。
“小昊啊,你给周队写这封信,敢情是觉得我怠于执行职务?啊……天真。你真以为这事,我没跟周队提过?”
“你真以为,我是那种会放纵辖区内犯罪的人?在你眼里,我就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
傅承泽一拍大腿,声音顿时高了个八度,“我告诉你,我,傅承泽,虽然老了,但论良心和正义,我可并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少。”
“你说的查那个疤哥的事,我跟周队提了至少不下20回,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昨天将我叫过去大发雷霆,问我为什么这封信会寄到他那里,这信是他给我的。你以为他真不知道?嗯?”
“既然他知道,那怎么……”
傅承泽伸手指了指天花板,并佐以示意性的挤眉弄眼:“上头,上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小伙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明摆着是上头,有人拼命将这事儿往下压,你懂吗?周队他二舅姥爷的孙子,就在青冈傅镇那儿当差,你当他们真不知道?”
“他们傻啊?你也做了几年执法者,咱仁兴区小偷小摸的那些人,你不知道是谁?你说这是为什么?就是上头有人给兜着。”
“周队虽然嘴上说的都是些原则性的话,但我们要学会听。暗示,官场的暗示你懂吗?”
“我话就跟你说到这儿,疤哥的身份,你也别再往下查了,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另外,周队在滨海区滨海大道有座海景别墅的事儿,你知道吗?嗯?”
白昊当时一个眼睛睁得有两个大,这话他可算是听明白了。
他心里那个怄的啊。
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感觉被愚弄了,觉得自己跑前跑后拼命了这么久,根本就是个笑话。
时至今日,白昊还真不想承认,青冈市刑警支队支队长周蟠,曾是自己偶像来着。
在警校读书时,周蟠因为破了个大案,被媒体争相报道。
到现在白昊都还记得,周蟠在那威严警徽下敬的一个礼,向全市人民承诺,命案必破。
那英姿飒爽劲儿,想起来就让还年轻的白昊,热血沸腾。
结果竟是这么个货。
后来,白昊不听劝告,自作主张联系了傅镇派出所,并在所长傅金周的引导下,突击搜查了一次圆疙瘩村。
结果什么都没发现,那曾囚禁过黄悠悠的谷仓,也被打开了,内中还真就装了些干瘪稻谷。
鲁米诺试剂喷上去,连血液反应都检测不到。
傅金周是一脸懵逼:“白执法者,您怕不是在做梦吧?这里它啥都没有啊。6岁……您该是真记错了。而且,圆疙瘩村也没什么黄悠悠,从邻村嫁过来的大多数女的都姓夏。”
村民们也都围着他指指点点,说他胡搅蛮缠。
铁证如山,白昊当即就懵了。
这段时间,白昊家生意还出了事儿
父亲的病又不见好,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他焦虑得很,难免有些心灰意冷。
呵,执法者,不就是一件工作么,累得要死,还赚不到钱。
世上形形色色的关系,盘根错节,早已形成了一张严密的网。
任何一点变动,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纷扰无聊、没意思。
现在看,什么正义,什么誓言,全都是假的。
什么理想,什么信念,全都是自欺欺人,感动自己罢了。
人活在这世上,顾好自己得了。
可是——
白昊越想越想不下去,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看见落单的周蟠,醉釀醺走在路上,就揪过来一顿打——
听到这里,被顾思强行拉来化解矛盾的周蟠一脸懵:“放屁!”
“我听傅承泽在放屁!”
“信?什么信?我连鸡毛都没见到!群众的举报信和投诉信我每封必复,都有专人归档的!”
“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调记录,我收到了才怪!你是被人给劫胡了吧?傅承泽欺上瞒下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
“什么海景别墅!我这辈子见的唯一一次,还是3年前帮顾思他女朋友招租!他女朋友可有钱了!”
顾思也是笑:“周蟠在城里长大,跟亲戚来往不多。咱青冈的镇名基本都以当地大姓为主,傅镇……二舅姥爷的孙子,哈,我看这个傅承泽嫌疑很大。”
“还原则性的话。”
周蟠极嫌弃地撇了撇嘴,“我咋突然就油腻了呢?我X,我说你放屁就是说你放屁,这都听不懂?还要学?你来看。”
周蟠将手机递过去,“档案科同事发来了这5年内寄给我的工作信件,你找找,看哪个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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