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狭小空间内层层碰撞,砸得赫尔曼眩晕耳鸣。
在他终于能听见、看清之后,对方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用自杀这种极度绝望,而又极度勇敢的方式,把生还的最大机会留给了他。
“不……不不!”
赫尔曼低沉地咆哮起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伤兽般凄厉的呜咽,“丹尼尔,不,拜托,丹尼尔……上帝啊!”
他抚摩着对方湿漉漉的黑发,抚摩着那双永不会再睁开的黑色的眼睛,把流血的脑袋,抱进怀里,失声痛哭。
他怎么会忘了呢?
楼塌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那个人的长相、声音,和名字——
他叫丹尼尔·莫勒,黑发,黑眼,说话声音温和,笑起来像一道阳光。
脑中那个空空荡荡的大洞,仿佛被瞬间填补——他全都记起来了。
怀中僵冷的尸体动弹了一下,他以为是个错觉。
但这是真的,早已气绝的尸体睁开双眼,用手抹了一把脸,“我以为我死了……我还活着,你也活着,对吧,赫尔曼?”
这不是丹尼尔,是卫瑟。
赫尔曼像从一个梦境里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又置身另一个梦境,有种既真实又错乱的感觉。
“我们得一起逃出去,你觉得我们能成功吗?”卫瑟看着他。
湿漉漉的黑发下,黑眼睛幽深而恍惚。
“能。”
赫尔曼说,“我失去了一个战友和同伴,绝不会再失去第二个。”
他用力掀开彼此身上压着的砖石,一束亮光,从缝隙间透进来。
亮光越来越多,最后形成了一个光洞,他们手拉着手,从那里钻了出去。
他们行走在废墟上。
整个世界也像个魔方,身后这栋建筑物,是它开始坍塌的一个角,由此带动起的裂变,迅速地由点到面,崩溃瓦解。
卫瑟忽然停下脚步。
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穿着粉红连衣裙的小女孩,胸口的布料上,印着一只很大的卡通兔子。
她有着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浅棕色长卷发,耳际别着个亮闪闪的兔子形状的发夹。
“爸爸,你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吗?”小女孩双眼含泪,忍着哭腔说,“虽然这里很可怕,但我会等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是的,我一定救出你。”卫瑟咬着牙,眼眶泛红,“克莱尔,我向你发誓。”
“亲爱的,做你该做的事。”
他听见轻柔的话语声,看见詹妮站在克莱尔身边,互相牵着手。
她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就像他们十年前刚刚认识时一样,金发披肩,眼睛蓝得像天空和海。
“别担心,别害怕,做你应该做的事去吧,你一直都是我的勇士。”詹妮微笑着对他说。
卫瑟的眼中,浮起摇摇欲坠的泪水。
他伸出双臂,忍不住要扑过去拥抱她们,但她们的身影,在空气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