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很大,我很冷。
我叫林复,21世纪最杰出的杀手,没有之一。
我所说的“杰出”,不是指多么高超的杀人技巧,那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我指的是,社会对于成功最广义的理解——有钱。
业界独一份的私人订制模式,让我的财富,像雨季的水位一路猛涨,有幸能够抓住青春的尾巴,提前退休。
大概,也因为及早从枪林弹雨和残尸断臂间抽身,我并不像其他同行那样变·态,或者厌世——整天窝在满地烟头的小黑屋里,思索生命的意义。
倒是挺遗憾,一直没碰上合适的机会,养只哈士奇。
……
今天,是我金盆洗手的周年纪念日。
按原计划,我本来应该在格施塔德酒店,顶层套房的阳台上乘凉。
但是由于精神方面的一点小问题,我的经纪人桑迪,单方面否决了所有远行的提议。
所以现在,我只能蹲在旧金山某栋公寓的楼顶,跟一支忧郁的香烟,消磨时光。
而且因为我不会抽,全都便宜了自来熟的晚风。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桑迪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快了。”我头也不回。
喘气声,缓慢地在我身后绕了一个半圆。
桑迪从轮椅上探出半截身子,陶醉地吸了口二手烟,慢慢说道:“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年纪越大,越容易被曾经的罪恶困扰。”
“尤其是退休之后,不再花大量的精力注意当下,过去马上就成为一座大山,一股脑压在肩上。也许你应该找事情做,分散分散注意力。”
“我们两个里,你才是那个半身不遂,行将就木的老家伙好吧。”我把烟头往地下一杵,又使劲扭了几下,“怎么分散注意力?学你写书吗?”
“你才没有那种才华。”他有点小骄傲,“就只是,随便找点事情做。”
“我当然没有。”
我点点头,“我匮乏的想象力,只够编造出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成天绕着自己打转。”
“或者是不记得了。”他撇撇嘴,“管她幻觉,还是鬼魂,缠上你,总有原因。”
“不记得?你那些金点子,是我们的立身之本,把目标的肺扯出来做成翅膀,或者来一场华丽的花葬。后背中枪这种寒酸的死法,可配不上同行十倍的身价。”
我说话的时候,衣兜里“叮”了一声,于是,站起来摸向手机。
“林。”
桑迪提起坠在胸前的十字架,深壑般的抬头纹里,填满悲悯,“天堂的大门永不关闭。”
“这是你妈妈的十字架。你自己甚至搞不清,该信天主教还是新教。”我哭笑不得地把他的手按回去。
手机有一条信息,是我的新邻居:“衣服已经洗好了,你今晚就可以来取,如果不忙的话。”
我冲桑迪晃了晃手机,以示炫耀:“分散注意力。”
他一脸过来人的沧桑:“永远不要相信一个,第一天搬来就把咖啡,洒在你衬衣上的女人。”
扫兴。
“她叫阿拉娜。”我横他一眼,正在打字,一道影像突然从屏幕上闪过。
我惊得手一抖,手机“啪”一声摔到地上。
做了个长达十秒的深呼吸,我慢吞吞弯腰把手机捞起来,半边屏幕已经蛛丝密布。
而那个烦人的老头,还要火上浇油:“你看,上天都在阻止你。”
我忍无可忍:“等会儿你自己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