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真是……所以说我不愿意和你们这帮脑子好的家伙打交道。”
裴荣光微微低头,一边感叹一边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额头,语气中浓郁的自嘲可不是什么示弱的讯号,在往日那段见不得光的生活中,这样的动作代表了裴荣光的愤怒,随之而来的要么是报复,要么是威胁,如果轻易就范,这里也不会坐着他裴荣光。他抬起头,面露带着寒意的笑容,一双眼睛不带感情的盯着林蔚然,“我们林会长还真有林会长的样子嘛,你们这帮家伙靠这种手段坑了多少人,也不怕他们去要回来。”
“我们是合法商人,做的是合法的事。”林蔚然站在会议长桌的一头,解开的领带被他拿在手上,“听说裴先生明年要涉足金融机构?不如我给你个忠告吧,投资有风险,入场需谨慎。”
“风险,谨慎?知道了。”
裴荣光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脸上的笑容反倒让人心生寒意,他庞大的身躯叫人瞧着都能感觉到一股冲击感,他摘掉领带,解开让他憋闷难受的领口,胸口又浮现出那看不清形状的纹身,眯着眼,收敛笑容,杀气腾腾,“你,吞了我两千亿。”
“准确的说不是我吞的,是新韩传媒宣告破产,公司资产会用来拍卖以偿还股东的投资。虽然只剩下一些桌椅凳子打印机,但相信裴先生进入金融行业的时候能用得到……”
‘乓……’
突然传来的开门声打断了林蔚然的话,率先抢进门的赫然是跟在裴荣光身边的‘高材生’。他满头大汗淋漓,整个人都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脸上更是一片惨白,他步履虚浮的走了进来,没几步就一个踉跄,单手扶在桌子上,气喘吁吁地惊叫:“别听他的,别听他的裴先生,我们可以起诉,还有。我们还有时间,如果这几天我们争夺到一位大股东支持,再替换会长……”
男人语无伦次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中回荡,仔细去听有点像是求生的哀嚎,针对新韩股份的收购和交易,提出有偿增值以节省收购资金,包括之后在新韩内部每一次与林蔚然的交锋。完完全全都是这男人在出谋划策,如果计划失败而裴荣光损失了两千亿,男人自认他不会被留在世上。
裴荣光停下脚,高材生吞吞吐吐的一席话让他用了希望,只是这希望被林蔚然无情踩灭,附带的。还有他裴荣光。
“递交诉状,调差取证,开庭审理,申请禁令……这些给你一个月时间够不够?”林蔚然在反驳高材生,视线却一直集中在裴荣光身上。“至于争取到大股东……你觉得可能吗?”
地下世界的黑暗或许更加直接、单纯,充斥着让人血脉贲张的暴力以及让男人向往的义气。但地上地下的形容就已经让两个世界有了上下之分,即便林蔚然的世界看起来懦弱不堪,而且还只会一些阴谋算计,但真正构建这个稳定社会的偏偏就是地上世界。
只要站在地上,就高于地下,无论地下世界的人拥有何等势力,在地上世界的人看来不过是苦苦挣扎在黑暗边缘,地位不如地上,斗不过地上,换种形容来说,就是邪不胜正。
新韩这些个已经差不多修得圆满的得道高僧,又怎么会跟邪魔外道为伍?
就算是正眼瞧上一眼,也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了。
这些天林蔚然在场外行动,他裴荣光何尝没有?只是约见这些功成名就的大股东比他想象中要吃力许多,而当时的东亚日报正忙着脱离‘今日无谎言’事件的后续影响,无法在这些天提供给他有效支援,待东亚日报腾出手来,先进行一系列善举,然后再通过舆论改变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的印象,这就是裴荣光侵吞新韩的真正关键,也是他能游走在阳光里的唯一方法。
只是,林蔚然没给他这么多时间。
三天,两千亿,从喝酒只能去路边摊到如今可以去首尔任何一家豪华酒店,裴荣光一路走来,艰辛让不能接受这样的损失,现实也让他无法承受这样的失败,那个站在他不远处的小家伙正笑着,胜券在握,踌躇满志,他看过来的目光和那些瞧都没瞧他一眼的大人物们一样,哪怕只是平静注视,都好像带上了鄙夷。
“小家伙……”
话音刚落,裴荣光大步前冲,目标对着林蔚然也只有林蔚然,他右手紧握成拳抬高,发白的骨节上有一层肉眼不易察觉的薄茧,左手摊开在身前虚掩着,轻微晃动,是附和着步伐的节奏,他整个人突然爆发出一股急剧压迫力的气势,类似林蔚然这种‘文弱书生’似乎只能任由他搓圆捏扁。跟着高材生进门的黑面男子一直都好像隐形人,如今却是突然横在林蔚然身前,裴荣光抬臂一个横肘直奔这男子面门而去,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之不相称的敏捷,同时右臂下沉,拳头正对着这名男子肋部,一有空当便会直接击打,借助身体前冲的势大力沉,足以断掉这人的一根肋骨。
冲突一触即发,见识过裴荣光出手,外号高材生的男子本能退后,苍白的脸上因为一个毒辣想法而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润,脑海中满是西服革履的精英人士跪地求饶的画面,林蔚然的确棋高一招,釜底抽薪来的狠辣果决,以新韩起家,凭新韩上位的林蔚然居然能破釜沉舟,他的确没有想到。
但那又有什么用?
一旦林蔚然落在裴荣光手里,一切都会回到他们原本的计划上。
到时候,哪怕是让他交出所有股份,相信他也会屈从。
只是。高材生脸上的兴奋,下一刻便被恐惧所代替。
挡在林蔚然身前的男子微微侧身。右拳闪电般击出,哪怕裴荣光意识到一击不中而迅速撤回左臂防守,左侧肋部仍然重重吃了一拳,这貌不惊人的男子根本没给裴荣光推后重整旗鼓的机会,整个人突然下沉,左手抓住裴荣光探出的右臂,屈膝转身一气呵成,带着不符合年纪的灵巧。
姗姗来迟的右手最后抓住裴荣光的左臂。随后只见他整个人被‘背’了起来,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圈,最后重重落在地上。
‘嘭’
随着这声闷响,整个房间好像都在晃动,高材生惊讶的瞪大眼睛,对面前足以媲美动作电影的一幕瞠目结舌。
这男人是谁?
哪怕跟他在门外呆了能有十分钟,高材生都没感觉到他体内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他不自知的继续后退。撞到墙上,还被吓了一跳。
“高叔?”自打裴荣光想要动手,便大概推测到这个结局的林蔚然开了口,只是过肩摔啊,未免太暴力了一些。
“这家伙当兵的时候应该不错,只是都这么多年了。军队的那帮人还是这点套路。”高棉药拖着那条右臂到裴荣光身侧,反剪着让他翻身趴在地上。
剧烈的咳嗽传出来,内腑受到震荡,可想而知这咳嗽声中有多少苦痛,看着裴荣光趴在那里好像病入膏肓一样。林蔚然绕到他身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折叠的文件。摊开后放在他面前。
“股权转让,你手里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我给你五百亿。”
这是新韩面对岔路的另一个选择。
这也是林蔚然最期望的选择。
裴荣光睁开眼,对这情景并不陌生,只是在其他情景中他并非趴在地上的那一个,所以他很不适应。
林蔚然称作‘高叔’的男子正反剪着他的右手,力度适中,位置更是让他全身都动弹不得,他努力抬眼看向林蔚然,这彻底把他压制了的小家伙没有半点松懈,那平静面庞下的想法没人能猜得到,裴荣光对上他的目光,裂开嘴笑。
“小家伙,我们别这样,不如一起出去吃个饭,顺便也叫上你那个唱歌的女人一起来。”
平静的面庞阴沉下来,像是突然飘来一阵不透光的乌云,林蔚然把握在手上的领带散开,顺着裴荣光的下巴塞了进去,动作虽有些笨拙,却让裴荣光再说不出话来。林蔚然站起身走到裴荣光的视线之外,裴荣光眼球拼命的向身侧瞥着,他说不出你不会杀我那种张狂的话来,因为他能闻到某些人身上即将到来的血腥味。
领带的两端在裴荣光脖颈后交叠,正好在他的脖子上围成了一个圈,林蔚然双手落在领带的两端,然后用力向两头扯去。
一切都进行的那样笨拙和平静,事实上这远比电影里吵闹的杀人镜头来的安静,林蔚然把这些做的像是一种礼仪,所以让这一幕越发诡异。
‘嘭’
是高材生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他看着裴荣光那张已经发紫的脸和不断抽搐的身体,似乎意识到下一个就是自己。他哆嗦着向门口爬去,却被一道目光定住身形。
人,真的有气场这种东西。
高材生僵硬回来,对上林蔚然平静的眼神,大腿跟上一阵抽搐,险些小便失禁。
裴荣光渐渐没了动静,挣扎也不再像刚刚有那么大的力气,在背后看着林蔚然持续用力,高棉药似乎能听到他沉稳的呼吸。
时候差不多了。
高棉药碰了下林蔚然的肩膀给予暗示,却发现他没有反应,他依旧安静的用着力,看起来根本不打算停止。
“够了!”
高棉药低声喝道,再顾不得控制裴荣光,裴荣光被松开的右手没做一丝挣扎,而是顺着身侧,软软的滑落到地上。
……
明洞某地铁站,此时正是下班时分,春季充足的降水的确让万物复苏,但对人们出行却是不小的麻烦,一位貌不惊人的男人撑开刚买来的雨伞,走出站台前抬头看了眼这阴沉沉的天色,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男人在雨中步行了能有十分钟。转过最后一个转角,便瞧见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奔驰。这里是繁华背后,和刚刚人来人往的街道相比称得上是人迹罕至,男人走了过去,站在车外,仿佛是等着里面的人下来迎接自己。
后车窗慢慢放下,车内的人是林蔚然,即便有身为高官辅佐官的城府,男人还是微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