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p99,枪长180毫米,口径9毫米,16发巴拉贝鲁姆9毫米手枪弹被装填在弹夹中,扳机扣力不到4kg。在膛线上蓄势待发的铜制子弹似乎透过黑洞洞的枪口闪现着狰狞的光芒,只要扣动扳机,击针簧便会推动击针击发弹药,这么近的距离被击中头部,整个人会在瞬间向后倾倒,击穿颅骨的子弹轨迹会随着倾倒发生些微变化,这变化会摧毁更多的脑组织,在表面上看来或许只是一个直径不到1.3厘米的血洞,但被撕裂的微细血管会在一瞬间喷出血液,随之而来的压力则会立刻摧毁神经中枢。
韩似道的死亡过程大抵如此。
林蔚然平静面对枪口,没有恐惧,没有懦弱,正如他亲自扣动扳机时全无怜悯和同情,这些情绪会使人软弱,而软弱的人,是没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中的。
韩悼也缓缓放下手枪,没有开口也再无动作,只是平静,和林蔚然一样平静。
房间里只打开了一盏台灯,除了单手始终捂着嘴巴,韩唯依没有表露出半点恐惧,她微微蹙着眉间,眼神呆滞中却透着清明,她在思考一个问题,明明已经得出了和真相别无二致的答案,却仍然固执的不肯相信。
“小姐。”
声音随着敲门声传来,韩唯依抬头看去。
“会长叫您下去。”
大堂中灯火通明,从楼梯走下,韩唯依可以看清整场对峙,高棉药面对数把手枪的威胁依旧如同男主角般浑然不惧,林蔚然和韩悼也对坐在两侧的沙发上平静对视。韩唯依来到韩悼也身后,下意识想往林蔚然的方向走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停住了脚。
韩悼也苍老的声音响起,他微微侧头,显然是对韩唯依:“看来你还不太蠢。”
韩唯依欲言又止。最终却没开口,身旁陈姓男人上前。将什么东西塞入韩唯依手中。
韩唯依低头看去,睁大双眼。
正是那支瓦尔特p99。
韩唯依下意识就要丢掉,却被陈姓男人阻止,她的手被迫握住枪柄,她的食指被迫扣上扳机。她抬起手臂,枪口对准林蔚然,她的挣扎和反抗被完全限制。她感觉到自己的食指被慢慢收紧,扳机上传来火烧一般的冰冷触感。
韩悼也似乎欣赏韩唯依的‘不太蠢’。又排斥韩唯依的天真,这种女性化的脆弱不应该出现在一个黑金帝国唯一继承人身上,她应该不容忍背叛,更要去惩罚背叛,用一颗子弹解决掉背叛者是最仁慈的方式,也是她到达极限的怜悯。
所有血淋淋的事实被当面撕开。
“他一直在监视你。”
“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他会那么凑巧的出现?为什么他会准备好了去救你?似道为了除掉你特别找了外人,如果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有机会除掉似道?”
“他一直在利用你,你来这里找我帮他也是他在利用你。他一开始盯上的就不是你,他看到的是你能代表的权利,是我给你的权利。”
“似道死了。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向我证明,你不需要他!”
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可韩唯依还是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要么嫁给他。”韩悼也说:“要么杀了他。”
“是你吗?”
韩唯依开了口,声音中带着极度的不确信,她不相信林蔚然会如此对她,她不想相信她会是这个男人抛出的诱饵。因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也不过就是个被利用了的傻姑娘。一直以来的爱慕,一直以来认为这个男人心中有自己一席之地的想法。不过是天真的自作多情而已。
不应该是这样。
韩唯依的手臂平稳起来,不再需要别人的扶持。
也不能是这样。
韩唯依的眼泪停止流淌。冰冷的眼神之下带着狂热的怯懦。
“问出来。”林蔚然说:“你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
韩悼也诧异的皱起眉头,在他看来面前的林蔚然不过两种选择,要么痛哭流涕的忏悔,乞求韩唯依的怜悯,要么咬死都不承认自己的无耻,让他帮韩唯依做出这个决定。但韩悼也能感觉到林蔚然温和声音之下的严厉,仿佛是在告诉韩唯依,你需要直面你生命中最大的背叛,你需要听到那个人亲口说出你不愿听到的事实,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任何犹豫和后悔的余地。
如果韩唯依可以做到,那么她会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可是韩唯依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眼底的怯懦弥漫开来,整人都慌了,那个她无法接受的答案可能就在眼前,为了阻止这个答案,她能做些什么?
她可以扣动扳机。
当韩唯依扣动扳机的时候,只要解脱的欢愉在她的脑海中歌唱,她没有想过子弹击中林蔚然的画面,也没想过接下来的一切,她只是本能的逃离那个她不想听到的答案,只需要在这一瞬间而已,至于之后,她完全没有考虑。
只有一声轻响。
瓦尔特p99独特的保险设计,为了应付突然情况,在保险开启的状态下,第一次击发需要扣动两次扳机。
只一瞬间的寂静,韩唯依再次扣动扳机,却让所有人有了反应的余地,韩悼也下意识回头想要喝止,陈姓男人则是提前让枪口偏离了林蔚然的方向。
铜质子弹从枪口呼啸而出,击中林蔚然身旁的沙发靠垫,子弹穿透沙发,在地板上留下明显的痕迹。
韩唯依再度泪流满面。
林蔚然仍然保持着看来的姿势。
韩唯依甩开所有人,狼狈的跑上楼去。
每个人都有逃避的权利,逃避你不想面对的答案,逃避你不想面对的人。韩悼也那句你不是特殊的让韩唯依逃离了这座应该被称为家的大宅,交易似地的婚姻让她转身离开,林蔚然的逼问让她选择扣动扳机永远不再去听……但真相不会让你每次都转身逃离。
你想知道你被卖了多少钱吗?
难以想象时隔多年才重新相聚的父女会以这句话做为开场白。在母亲当着全家人的面要求钱财之后,韩悼也再次见到韩唯依,直接抛出了这个问题。
韩唯依拒绝听到答案。
房门再度打开。走进来的人是林蔚然。
韩唯依惊恐的看来,似乎她才是刚刚险些被枪击的人。她后退,贴上墙壁,双手本能的抱紧双肩,随着林蔚然的接近她坐在地上,低下头,任由眼泪滑落,却倔强的不发出任何声音。
林蔚然在她面前蹲下,看着她。
韩唯依突然抬头看来。林蔚然的如此接近让她给出耳光,她没有用力,似乎是怕对方还击。
林蔚然只是看着她,用平静的眼神。
韩唯依莫名愤怒,她甚至觉得她可以忍受背叛,但绝不能忍受这样的眼神,她好像被彻底撕开,丑陋,卑鄙,怯懦被一览无余。还有那骨子里的,十余年来一直根深蒂固的自卑。
所以她用力将耳光打去,发出不小的声响。却依然无法阻止男人的视线。
她开始用了拳头,不断打在男人身上,她将男人推倒在地,用脚胡乱地踹去,她打到气喘吁吁却还不住手,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拳头已经毫无杀伤力。
最后,是林蔚然抱住了她。
“知道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吗?我姐姐来看我,开了一辆即便在北京也很少见的法拉利。”
“同学们都很羡慕,因为我姐姐很漂亮。当时我们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都认不出她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她跟着我去吃食堂。那么大的食堂,所有人都在看她。她就好像是个大明星一样,对这些毫不在意。你知道吗,我们的辅导员,都说他家里有些背景,可是见到了我姐姐,整个人都好像小学生一样,连句话都说不清。”
“可她只呆了一天就走了,同学们开始打听我的家世,我当时已经不小了,能感觉到姐姐做了什么,但却不愿意承认,所以我撒谎了。我说我家在北京,是做生意的。”
林蔚然自嘲轻笑:“可惜的是,当时我不太会说谎。你应该知道那种眼神,就好像你是肮脏的异类,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你姐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几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林蔚然的下巴靠上韩唯依的肩膀:“可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我拿出我妈给我准备的学费,请了很多人,我把整个饭店的大堂都给包了下来,我穿上最好的衣服,编了最圆满的故事,就等着他们到了之后我亲自把这些全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