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缓缓说道:“几年前,有一伙奇怪的人来到古岭村。他们带着许多皮货,自称是被北边来的商人,说要来村里收野货。可我们这一带并没有什么野货,照道理他们待上两日就该走了,但却住了下来,还一住就是好几个月。
他们后来说想种些东西,需要几个怀了娃儿的女人帮忙。那活儿不累,每天还有泉水喝,又有胡饼吃,做完活后就能得着半吊钱!我姐就是嫁到古岭村的,听到有这么好的事,头一个就去了,挺着大肚子每天在地里散种子、浇水。奇怪的是,这种子撒下去几天也不见长,那伙人也并不着急,只吩咐她们继续干活……”
“不久,这伙人说那里的地不好,便换到了铁骨村来,请人干地也是一样的活。我姐已经拿到了钱,便劝说我也去干,我想着怎么也比在家里强,便去了。半个月后,这些人的种子依旧没有发芽,可他们还有事就忙,不想在等,就把剩下的种子分给了村里人,自己走了!
大约三个月后,我姐生下来一个女娃,当时看着就不大好,果然没过几天就死了。她用草席把孩子卷了打算按习俗扔到山谷里,却在半路上被个同乡拦住。这同乡说,孩子既然死了,不如把尸体卖了,还能得着几个钱,就领着她去了义庄。
从那之后,古岭村有不少刚出生的孩子都接连死去,仿佛中了什么诅咒,而且几乎都是女娃。女娃的尸体统统被送到义庄,听她们说有贵人们需要女娃给死去地孩子配阴婚,只要选上了,少说能得到一贯钱!”
杨宥临脸色愈加黑沉,“所以,你其实也是冲着钱来的?”
妇人痛苦地点了点头,心中十分内疚,“因为当家的和婆婆都等着我拿钱回去,要是两手空空,他们一定会打我骂我,不给我饭吃……”
司徒俊彦顿时火起,“太过分了!你刚失去孩子,他们怎么能这样?!”
旻儿也小声地说:“是啊,这不是逼着你去卖孩子么。”
妇人露出一抹惨淡微笑:“是啊,可不就是逼着我卖孩子么。但没有人会觉得打骂媳妇儿有什么错。而且,我嫁到夫家三年,一无所出,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生的却是个短命的女儿。被打被骂,都只能受着。
本来,这件事是两个村子的秘密,因为大家都穷疯了,既然卖掉孩子的尸体能赚钱,那就必定不能让其他村子的人知道,所以村长和各家各户都嘱咐过了,决不能告诉村外的人。”
“那你今日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不怕吗?”杨宥临问。
妇人攥紧手里的铜钱,唇边隐隐现出一丝笑意:“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
说完,乱糟糟对他们行了一礼,随后转身离去。看她的背影,竟是比先前轻松了许多。
司徒俊彦忧心忡忡,“定安,你说她能有什么办法?回去投奔娘家吗?”
杨宥临眼中溢满了悲悯之色,望着远处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妇人应当是想用那区区几十文钱为自己买一身好衣裳、一双好鞋,打扮妥当后,再寻一处高地纵身一跃,了却此生。
她的眼睛里已经泯灭了光明,只剩下黑不见底的绝望。
旻儿上前几步,用目光询问他——真的不追了吗?
杨宥临极为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们救不了她,哪怕现在救了,等她身体里的寄生物长出来,只会死的更加凄惨。
旻儿看向司徒俊彦,司徒俊彦也是无奈地对她叹了口气。
杨宥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那些死婴都是来自这两个村子,应该立即前往查看。但就这么过去肯定不行,需得作一番伪装。旻儿,你不能再跟着我们了,我要柯老送你回府。”
旻儿不情愿地皱起眉头,“哥~您就带着我一块吧!我保证不乱跑,不乱动,不给你们添乱!”
“不行!”杨宥临此时的态度极为强硬,不由分说便把她塞进了马车,并委托柯老一定要把她送到杨府。
柯老看在银子的份上自然应了下来,撂下车帘,将鞭子往马屁股上一甩,载着旻儿的马车便飞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