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这些下了迷药的酒一定也是杨佩安排的。
杨宥临阴冷的面庞在淡淡的月色下显得凸凹不平,此刻的他就像是暗夜里蛰伏的一只孤雁,不仅找不到原本的雁群,也失去了方向。
他从小无数次听见杨佩告诉自己:“宥临,你知道吗,你背负着整个杨家的未来,你是咱们杨家最大的希望!”
时至今日,他早已把守护杨家的一切视为本分,然而杨佩现在却用事实给了他重重一记耳光。
什么家族荣辱,什么国家大义,都抵不过杨佩的一己私欲!
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能够听从他号令的傀儡,而不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有勇有谋有担当的儿子。
杨宥临双腿如同灌铅,沉重的抬不起来。
他强行忍住鼻腔里的酸涩,顿觉胸腔里一片火辣辣的焦灼,猛然呛咳。
“留两个人在这里看着,等他们醒了,就说……九龙廷尉昨晚前来巡视,发现他们当值饮酒,应按军法处置。但念在初犯,饶他们一次,西城门若出了事,必定数罪并罚!”
“是!”
杨宥临打道回府,歇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赶往廷尉府,着人去打听棠七的住所。
“他就住在得月茶社?”听闻此言,他不敢耽搁,当即换上常服悄然前往,不料却扑了个空。
邬三以往对杨宥临总是毕恭毕敬,心中带有几分敬仰,今日却面露不忿,站在门前,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心中为旻儿感到不值。
“哟,重光君找咱们家棠七做什么呀?该不会也和那些个军爷一样……”
她故意咳嗽了一声,“有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念头吧。”
杨宥临迟疑半晌才明白过来,她这句话里暗指的含义。
“当然不会,我有事请教棠七,还请邬老板指点一二。”虽说棠七不至于把两个姑娘怎样,但没见到人之前,他仍会忍不住担心。
邬三歪过脸,撇了撇嘴:“并非我有意为难重光君,实在是除了我家主子管得住棠七,就没人管得住了。他昨个儿夜里就没回来,到这会儿还不见人影,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杨宥临心道他半夜便没回来,看来这时间上也吻合了。
“无妨,既如此,我静候便是。”
说完,他甩开披风,坐在一楼的雅座中,“劳烦邬老板上一壶龙井,几碟茶点。”
邬三翻了个白眼,但还是亲自把东西端了过来,转身便回到后厨,向旻儿禀告情况。
旻儿自以为昨晚棠七的行动毫无破绽,不知道他因何事前来,嘱咐邬三好生看着,从后门绕出去,来到一户百姓的小院内。
戴着帷帽的棠七正好走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怎么样,她们两个没事吧?”旻儿问。
棠七道:“没事,都醒过来了,除了说话有些迟钝,别的都无碍。只是,姑娘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旻儿抿着唇,微微叹息:“我还没想好。”
棠七点点头,“我从那群人身上搜出了几个令牌,应当是属于北戎皇族的。”
他把三个黑色的令牌递到旻儿手中,旻儿却看不太懂,上头的文字有些像满文,却又不完全是。
“你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棠七却上前一步,直视她的眼睛,“你还想等多久?杨佩与北戎人私下来往,还决定把两个女儿嫁给北戎,下一步只怕就是卖国求荣、陷东晟百姓于水火。再犹豫不决,恐怕就来不及了!”
旻儿怔然。
“我……”
棠七目光冷冽,声音也比以往要更为冷淡:“你担心这件事会牵累到他,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
旻儿始终不愿相信自己看错了人,“棠七,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哥他不是黑白不分之人,万一他只是假意妥协……”
棠七幽幽凝视着她,没再言语。
旻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逃避般侧过身子,“总之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时机到了我自然会……”
“那何时才是时机到了?”棠七习惯了她杀伐果决的样子,不喜欢她如此优柔寡断,忍不住怼了一句,说完又不禁后悔。
他忘了,旻儿再怎样聪慧果断,也是个才刚刚及笄的姑娘。
“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
旻儿自然不会怪他,但这根刺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直到走进院内,她脑海里仍然回想着棠七说的话。
她走到窗前,悄然往里望去,只见杨雪罗没脱衣服,就用一床被子紧裹着自己,躲在床角,一动不动地盯着紧闭的木门。棠七把她和三姑娘安置在这里,却什么都没解释,她只怕还以为自己是被虏劫到了此地,因而心神不宁,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