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宥临环顾屋内,觉得香气馥郁,摆设清雅,温煦宜人。
他客气地与钱管家道谢,钱管家却激动地要给他磕头:“世子,世子终于回家了……不,不对,如今也该尊称一声王爷!王爷稍作,小的去给您沏茶去!”
说罢就往外走,快的杨宥临都来不及问问他幽王府如今的现状。
尴尬之下,他在屋子里逛了两圈,发现不论是家具还是茶具、几案都十分符合自己的喜好,不用问就能看得出来,这些是旻儿吩咐下人精心布置的。
她竟然不是自己的亲妹妹,那……
自己对她有了那般心思,也不算有违礼法纲常了?
杨宥临惶惶不安地想着,门口忽然多了一袭人影。
他微微转过身,缓慢地抬起头,正好撞进旻儿沁着微光的眼里。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伴着静谧的夜风,谁也没有开口。
“我知此事你难以接受,起初并未想要咄咄逼人,实在是……”皇帝出了昏招,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杨宥临自知此事不应责怪旻儿,但他因此事悔婚,耽误了严家姑娘的名声却是事实,少不得寻找弥补之法加以安抚,否则良心难安。
“你因何认定我为幽王……骨肉,个中细节可否一一说来?”他的声音里满是疲倦。
旻儿不怕他问,就怕他不问,当即示意钱管家,将此事从头说起,又说道自己察觉此事蹊跷的缘由,才把事情大致描述了出来。至于证据,除了几个相关之人的证词,还有那绣着他生辰八字的襁褓。
杨宥临逐一看过,眉头越拧越紧,又问:“皇上又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旻儿解释:“三年前你率领夜枭军荡平青河一带的夔族后,我便入宫陈情,皇上大为震惊,也想派人寻你,然而你失踪的太过突然,几乎找不到线索,他也只好作罢。”
“所以你当初究竟为何离开神光城?”
杨宥临心中荡起一阵剧痛,要不是他被掳走,又怎会时隔三年才与旻儿相逢。
可如今三年过去,他身体较之曾经更是千疮百孔,怎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拖累旻儿?旻儿是否因着幼时对唯一的兄长过分依赖才误以为………对自己有男女之情,也未可知。
杨宥临痛感世道不公,苍天不允,沉默许久后只摇了摇头,摆明了不愿多说。
旻儿也不愿为难他,转而询问他这三年间的经历,并提及兖州大捷,眸子里闪烁着浓浓的钦慕,教杨宥临不忍推拒。
他思虑片刻,便挑拣着能告知她的地方逐一讲来。
“北戎小王子冲击兖州时,正是正月初,城外半人多高的野草遮住了密密麻麻的水泥椎,表面上则散落着不少距马作为掩饰。北戎兵马以为这些拒马只是普通的木拒马,因而并不畏惧,仗着骑术了得,武艺精湛便直冲而上,却不知原本平坦的地面早埋下了比木刺更险恶的水泥锥,因而头一次冲阵上来就折损了几十匹良马。”
他语调舒缓,并不如何铿锵,旻儿听来却依旧能感觉到当时情势的危急。
杨宥临那时带领夜枭军在兖州附近的郓城扫荡夔族,想要活捉一只巨型夔回来,恰逢其会,刚好遇到北戎小王子的后续部队。带他探明清楚对方的兵力后,便当机立断与恪守兖州仅剩的军民一起合作,内外夹击,直接把三万北戎人给一锅端!
“……而后,北戎小王子被夜枭军活捉,斩下的头颅高挂在城楼上,好教那北戎鞑子知道,就算东晟受夔族侵扰,也不是北戎能够轻易拿捏的软柿子!”直到讲到此处,杨宥临才目光森然,浑身散发出凌冽的杀气。
旻儿还有疑问:“那水泥的方子是你三年前带出城的?那么复杂的方子,你竟全都记下了?”
杨宥临轻轻点头:“是啊。”何止是方子呢,你说的哪句话我不记得。
“因为吃了大亏,北戎人想要靠近城池,就只能放弃最擅长的马战。要说短兵相接,我们何惧之有?若他们不放弃马匹,就得在水泥林外射箭,根本射不到高高的城头,那我们就从城上射箭、抛石,用火瓶、轰天雷重创他们。
“我还曾命兵将把水泥灰洒向城下,又以大锅盛水浇之。北戎人与下方马匹沾上水泥,在攻城时水泥逐渐硬结,压得他们与马匹行动不便,哪怕撤退也极为缓慢,此时我们上前追击,杀的酣畅淋漓!”
杨宥临说到激越处,尾音有些微的颤抖,旻儿倏忽间心潮澎湃,凝视他的眼底里好似燃起一片璀璨星河。
“每天要防备敌人,绞杀夔族,你……们一定很累吧。”
怎么可能不累呢?那种时刻提防着周遭环境,把脑袋别在腰上的日子,每每回想都像一场噩梦。
昏暗的灯光下,杨宥临的面色却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根本没在听自己说什么,一只胳膊正撑在膝盖上,紧咬着牙关,似乎正在死死忍耐着什么。
……他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