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月亮孑然挂在天上,照不透幽幽的树林,却宛如一层烟雾笼罩其上,远远瞧着,十分的森然可怖。
宥临出城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他坐在马车里,茫然地看向窗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今晚的月光是不是凉意刺骨,浑然之间想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早已麻痹了。
出宫时他拒绝了宫人的帮忙,发了疯似的转动轮椅,眼底里弥漫着狂风暴雨,脸上却冰冷阴鸷,结果到最后却拉伤了胳膊。
宥临苦笑,他如今一个废人竟还倔强如斯,怕是已然成了宫人们眼中的笑话吧。
她明明担心旻儿,不愿她与皇上走的太近,却宁可把这些话死死憋在心底让它们腐烂生蛆,也不敢说出来。
窝囊!重光君,你怎的如此窝囊!
宥临用力捏着手臂,手指却止不住地颤抖。
就你这样还想挽救俊彦,挽救神光城的百姓?如此废物,能做成何事?
不,不是的!我还能战,我还能战!就算双腿废了,我的上半身还能动,双手也还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能继续杀敌!
宥临三年前就没想过还能继续活着,他只想……亲眼看到旻儿安定顺遂。比起他这个在奈何桥前徘徊了多年的废物,还是俊彦更适合她。他性格比自己好,常常能逗旻儿开心,他们还志趣相投,互为支撑,年龄、样貌也都极为相配!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等这次的危难过去,旻儿从他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俊彦就能恳请皇上给他们赐婚。到时,两人琴瑟和鸣,再生一个白嫩可爱的大胖小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好!
宥临勾起嘴角,自觉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但心底的不甘呢,酝酿在心头的苦涩呢?
就像这氤氲的月色一般,不管你多么用力,也无法搅散。
“重光君,您脸色不好,要不先睡一会儿吧。今夜安静,应该不会有事。”张副将在窗边对他道。
他从不敢小觑自家将军,但他此时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不由得让他回想起他这具身躯早已千疮百孔。
宥临没有吭声,微微点头,拢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他闭上眼,想要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做个好梦,最好能梦到他和旻儿难得的独处过的那段日子……没有忧愁的,只需要考虑每天吃什么,玩什么的短暂时光……
“……白桦,白桦!你在哪儿呀,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故意躲着我不想见我?”
“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偷偷瞒着你出去的,可是……”
“我只是想,想要买件生日礼物送给你。”
“要是提前告诉你了,不就算不上是惊喜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嘛,出来好不好?”
宥临皱起眉头,是她?是她……在说话,是她在呼唤自己吗?
他不止一次在梦中见到过她,她是闵柔,而他是白桦,他们曾相依为命,互为唇齿,宛若家人。两人与世无争,过着平淡温馨的日子,彼此互有好感,却都因为自卑,将炽热的心意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不敢宣之于口。然而一切都在某日发生了改变,闵柔时候,白桦就变了……
“不是已经有蛋糕了么?”宥临听着白桦吸了口气,轻声问。
闵柔陷入沉默,支支吾吾地解释:“那个蛋糕……没有做好,都糊了一大半,哪里还能吃呢?”
白桦的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可跟你的安全比起来,我宁可不要这礼物!不管多贵重的东西,在我心里,都比不上你重要。你到底,明不明白?”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闵柔再出声时,声音已然哽咽:“我,我知道的。白桦,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担心的,我保证再也不偷偷溜出去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白桦在黑暗中佝偻着身子,仿佛在竭力隐忍着什么,嘶哑地回道:“好。”
随后两人默契地不再提今天发生过的事,一起拆礼物,一起做饭、吃饭,一起坐在沙发上享受饭后甜点,观看他们都喜爱的科幻电影,分享彼此感受,讨论剧情和角色。
“明明他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来呢?”
“……她是公主,他却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们相差太远了。”
“可公主的丈夫对她那么不好!他是个人渣,他还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即便这样,他也不敢把公主抢过来,保护她吗?”
“……他不是不敢,而是……”
“而是什么?这样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羞辱、折磨,他却无动于衷,真是太让人生气了!”
“……他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