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迷迷糊糊之中瞧见,这间屋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男人、女人、老的、幼的,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都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些人嘴巴微张,仿佛都在对他说同一句话。
“吃吧……”
“吃了吧……”
“把它们都吃了吧……”
吃什么?!我为什么要吃?宥临猛然甩头,心道这莫非就是人类丧失理智与人性的过程?夔族与兽类无异,心中自然是没有道德伦理、礼义廉耻的,那么最大的谷欠就是吃。
紧跟着,这些人又张嘴了:“杀,把它们都杀了吧……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只有那样你才快乐……极致的快乐……”
一群疯子!!!
这是在教唆他去杀人,去吃人!宥临紧咬着牙根,气愤地想,老子才不会受你们蛊惑!就算我的身体变成了夔,也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成为那吃人的怪物!
可奇怪的是,一旦成为夔族,不是会很快丧失人的意识吗?
不,也有特例。比如廷尉府曾经抓到的那几只在短暂时间内还保有神志的人。
宥临心里燃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犹如黄豆大点的光芒,好像那猎人准备的诱饵,在他面前来回摇晃。
如果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谷欠,如果他可以压制住身体内属于兽类的野性……他是不是就能够……
不!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想!
就算现在能够忍得住,能保证将来的每时每刻都压制得住吗?!一旦有某个瞬间放出了心中的野兽,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这种痴心妄想,还是趁早断掉的好!
他觳觫,他不寒而栗,他竭尽全力地扼制心里的妄念,但好像有千万双手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要将把他内心深处的谷欠望给拉出来,让它发酵,让它脱离牢笼!
宥临一步步陷入泥泞,几次濒临窒息,肉体和内心的痛楚折磨得他不人不鬼,最后在极致的饥饿中战栗,引发了体内毒素的新一轮爆发。
这一次,他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什么叫作无边的绝望。每次他试图保持清醒与理智,就会有更加汹涌的浪潮将他拉入地狱。
而那些在他耳边叫嚣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宥临感觉自己快要挺不住了,可脑子里仍然有一根神经没有彻底崩塌。
有个人在提醒他:“不,你不能睡!再痛你也必须忍过去,否则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我要回哪里去?幽王府么,还是……
宥临影影绰绰地看到了一幅美妙的场景,那是一栋洁白的房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美不胜收,鲜嫩欲滴。一个娇小的人儿推开门走了出来,望着他甜甜地一笑,眼睛里好似闪烁着漫天星辰,让他瞬间就感觉到了浸入骨髓的温暖。
他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糖稀烫到了似的,舌尖儿又痛又甜,很想找个什么东西吮吸一口,把这份来势汹汹的悸动压制下去。
所以他快步走了过去,张开手臂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狠狠地收紧双臂,顺着视线找到她嫣红娇嫩的唇瓣,迫不及待又顺理成章地吻了下去!
好像水草被海水包裹,好像羽毛落入了温泉,他就这样沉溺了……
哗啦,哗啦,铁链刮在墙壁与地面上,发出嘈杂刺耳的声响,他抬起了宛如铅块般沉重的头颅。
一直盯着他的藤蔓微微抖动,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