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临拱手而立,朗声道:“请皇上放心,微臣也正有此意。只是,我今日仍需回府一趟……旻儿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吃饭。待晚膳之后,微臣便点兵出城,沿着夔族逃离的踪迹,追击绞杀!”
“好!孤就知道重光君不会推辞!”刘鋆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眉头,对他低声道:“你们……能不能把关押在福寿宫的那个人……给送走?孤,孤只要一想到他所作所为,就恶心的吃不下饭。”
“再不然,你们还是偷偷将他……处置了吧。”
宥临惊讶地抬起头,“皇上想要……处死他吗?”他本来还以为,皇上会有所不忍。
刘鋆自然是巴不得他赶紧死的,但犹豫片刻道:“毕竟父子一场,孤也不想做的太绝。可他犯下的恶事差点毁了整个东晟,祸害天下百姓,光这一点,就罪无可赦!只是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培植夔族呢,他到底图什么?”
宥临心知此事不可让他知晓,便赶紧接话道:“微臣知道了,这便去福寿宫一趟,看看他是否还活着。”
若是已经死了自然更好,若是还没死,那就……他就把那间为自己准备的地窖重新修补好,将刘徵关进去!
等他打开密室的门走进去查看时,发现地上只余留一滩血,还有少许血肉残肢。
地上有极为明显的拖拽痕迹,宥临蹲下来仔细查看,判断这应该是某种野兽亦或是夔的杰作。但不管是谁进来过,以地上的血泊大小来看,刘徵必死无疑。
“去禀告皇上,就说刘徵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听到他这话,静候在外面的小太监当即腿软地晃了几步,“奴才知道了,这就去回禀皇上!”
宥临走出密室,没来由地回头看了一眼,说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唏嘘多一点,还是释然多一点。
这世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曦灵族。
神光城外的一处羊肠小道上,一个男子正在吃力地拖着一辆平板车。车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四肢瘦弱,双腿无法行走,半张脸几乎都被啃掉,却气息尚存,留着一口气。
拖车的男子则双目赤红,皮肤青白,头发苍白。他的身体有一半仍有血肉覆盖,另一半却全是裸露出的森森白骨。他眼神空洞地迈着双腿,披着黑色大麾,在这条崎岖的小路间踽踽而行,时不时停下歇会儿又继续往前。
他眉宇之间充满了惆怅,却并不怎么痛苦。
忽然,车上的人从枯槁的嘴唇见发出一丝低低的呻吟。
拖车的男子听见后,嘴角竟然微微挑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终于结束了。以后……就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了。”
他耗费十几年的时间,总算利用源异夔的血,研制出了妖兽病的解药。只要感染妖兽病不是太久的人,以生姜为药引喝下解药,就不会转变为夔。
这解药他在带着刘徵离开福寿宫时,吊在了宫殿的屋檐下,应当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到那时,东晟的夔族之祸会慢慢解除,百姓的生活会渐渐回归正常,等到天下太平,东晟势必会与从前一样,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而他做这些,不为让世人记住他、感谢他,只为了给刘徵赎罪。
刘徵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后一个。当年他初入宫不久,就因为姿容姣好被挑选做了太子近侍。却也因此备受大太监的欺压,甚至凌辱。在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是刘徵救了他,非但不因为他是阉奴而瞧不起他,还赐给他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刘嶒。
这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
也因为如此,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徵步入深渊。
刘嶒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便趁着他大婚,偷偷运走了源异夔,把他们秘密豢养在邻国边境。为了生存,他操纵源异夔去捕杀猛兽,贩卖猛兽的毛皮为生。后来,他偶然救下一位大夫,此人妙手回春,能活死人、肉白骨,是个了不得的神医!然而医者不自医,神医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人世,便将一身医术传给了他。
从此,刘嶒在深山老林里尝试研究妖兽病的解药,却对外面发生的祸事所知不多。等他知道的时候,天下已经大乱。
他后悔没有早点出来打探消息,在得知刘徵死讯后,偷偷潜入皇陵查探,发现棺材是空的,便知道他还没死,一定藏在暗处,仍然执着地实施着自己的复仇计划。
刘嶒为了找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直到最近……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把一只母蛊虫从心口上揪出来,丢到地上,用脚板碾碎。这是当年他自愿为刘徵种下的“替身蛊”,只要他没事,刘徵身体上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会转嫁到他的身上。
“……这么多年,你终于出现了。”刘徵嗓音嘶哑慢慢睁开眼,根本没抬起头去看,心里却知道,他的心愿成真了。
刘嶒舒朗地笑了笑,道:“是啊,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