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忠堂喧嚣的热闹从早到晚都没有停过,好似从另一个世界隔着殿宇,水榭,楼阁,回廊,花树,漫漫传来。
纵然是冬季,这里依然是美景不断,繁华永在,成嘉一个人走在寒风阵阵的回廊中,耳边听到的都是对这世间顶级豪门发出的艳羡声,赞叹声。
唯有一个脚步声,一直不紧不慢地响着,不远不近地坠在他身后。
不过脚步虚浮,应该并非练武之人。
成嘉并没有理会,待行至回廊一座假山处,他突然往假山中一闪。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咦,人呢?”
成嘉透过假山石缝看了一眼,慢慢踱出步子,露出他高大的身影看向同样提早离去的新卜尹,含笑问道,“不知卜尹大人一直跟着嘉所为何事?”
只见对方一身灰色洗的发白的二尾凤灰色官服,一张平凡的脸和一双仿佛洞察秋毫的眼,看着他问道:“成司败真的觉得,不死即为长盛?可是据下官所知当年令尹子文还有后半句偈语:我非逃富,乃逃死。”
“不知何解?”卜尹问道。
“这解卦占卜一事乃是卜尹之职,我又怎么知道是何意思?”
成嘉看着眼前这个有点落魄的新任卜尹与周边的锦绣奢华格格不入,微微挑眉。
他自然知道这句话是何意,但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身为穿越者,说了又有何用?又有谁信?
她会信吗?
她从来不信他!
“夫盛者,持金戈而成事,持金皿而庆贺。
盛极则衰,盈满则亏。
此乃大凶之兆,我楚国必有血光之灾。”
卜尹面不改色地说道。
成嘉闻言暗暗拧眉,他环视四周,幸好此时假山边无人,出言提醒道,“卜尹,这话你跟我说就算了,还是不要跟第二人再说起,否则祸从口出,谁也救不了你。”
“我知道,所以我只对你说,因为大凶之后必有大兴,与你有关。”
卜尹点点头,他并不是愚蠢之辈。
所以刚才堂上他只字不提,如今才提,但是看到成嘉的反应,他就知道了,他也明白,却偏偏在堂上说了反话。
很久没有遇见一个能明白他所言的人。
“我走了!若有需要可到城外东郊草庐找我!”
看着先行离去的卜尹,成嘉微微皱眉。
真是一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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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整个若敖氏谁不高兴,那自然就属大房的吕夫人。
若敖越椒本就得若敖子良看重,如今又娶了周氏的嫡女这个大助力,那她的儿子岂不是半点地位都没有。
而若敖子良还叫她好好操办越椒的婚事,岂不叫她心底更加不愤。
“母亲,我们真要为那个庶子操持吗?”若敖雨问道。
“随便办一办,反正是他自己把这婚事催的这么急,没有办好也怪不了别人。”
大房主院的暖阁中,坐在上座的吕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计较说道,“来人,去把柳氏叫来。”
柳氏乃是越椒的生母,本就是一滕妾。
虽然生了若敖越椒这个庶长子,这些年身份也没有提高到哪里去。
柳氏被叫了过来,听着吕夫人的婚事安排,一脸怯弱欣喜道:“若能这样,自是再好不过的,妾身一切听从夫人安排。”
说完还满怀感激的朝她一拜,“多谢主母为椒儿多多费心!”
吕夫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这婚事她交给越椒这个生母去办,到时候办砸了也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若敖雨不怀好意的在一旁坐看好戏,“柳氏你就好好下去准备吧,只有两三天,时间可紧着呢!!”
柳氏闻言一脸欣喜的应下。
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否胜任,又是否有人能听她的。
“准备什么?”
一声问话响在暖阁的门口。
只见若敖越椒一把推开门口拦着的侍女,大步走进暖阁之中,看着暖阁中悠闲坐着的一对母女。
一双浓眉半挑,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地上半跪着的女人,柔弱,娇小,眼中盛满自卑和怯弱。
然后勾唇冷笑,“吕氏,我是该说你聪明,还是该说你愚蠢。她一个小小的滕妾,什么都不会,如何能当的了我若敖氏与周氏大族联姻的大事!”
“大哥,别忘了,她可是你的亲母,你这样也未免太不给她面子了……”
若敖雨闻言漂亮的唇角微勾。
轻飘飘的看了越椒一眼,眼带嘲弄。
暖阁中,众目睽睽之下,柔弱的柳氏看着唯一的儿子如此说她,忍不住微微红了眼眶,仰头说道,“椒儿……我可以的!”
若敖越椒低头看了一眼哀求的妇人,冷声问道,“你觉得你可以什么?”
“我……”
柳氏害怕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吕夫人看了母子二人一眼,轻哼一声,重新坐回椅中,慢慢地喝了一口茶,“你们母子二人商量好了结果再告诉我吧,你的婚事可是急的很。”
柳氏心里一慌,就慌不择路的膝行过去拉住吕夫人的裙角,哀求道,“夫人,夫人,您贵人事忙,这件事您就不要插手了,妾身可以做的……”
“起来!我说起来!……”
越椒闻言狠狠瞪着跪在地上对吕夫人摇尾岂怜的柳氏,一把拽起她的手臂,阴狠如狼的双目中流露出一抹失望,“你就没听到吗?”
“椒儿,可是你的婚事……”
柳氏还想再说,却被他生生打断。
这个女人,从来就拎不清!
若敖越椒当即看着她便笑出声,只是这笑容不如不笑,阴冷的不像人,就像一头孤狼,刺的柳氏心头一紧。
她最怕这个儿子这样子看着她。
责怪她从来只会怕事,看见那些人打的他趴在地上,还要向他们道谦,看见那些人辱骂他是野狼崽子,还要忍气吞声。
她现在只是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是他不需要了……
不需要她这个没用无能的母亲了……
“吕氏,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连父亲的身份也一起忘记了?”
若敖越椒转而看向高坐在上座中的吕夫人,勾唇冷笑,缓缓地抬起手,指着楚忠堂的方向,遥遥一指。
幽幽说道,“如今楚忠堂上,那些客人的身份看到了吗?他们都是是冲着父亲当朝司马的身份而来的。
我若敖氏是一国令尹之族,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你吕氏当了这么多年大房主母,若还是拎不清,就走到大街上去问问那些平民百姓,就连他们都能回答你:我若敖氏是何等地位!
我们是楚国第一大氏族若敖氏!
生来与王族平起平坐,坐拥楚国半壁江山的顶级门阀世家!
在楚忠堂上,只有我们可以坐在高处,他人都要仰着我们的鼻息而活!
若敖氏的人,随便走出去一个,都要比寻常人要尊贵七分,而柳氏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滕妾,你让他来主持我的大婚,给你解恨,没问题……”
越椒的话到一半,顿了一顿,然后看向她身边坐着的若敖雨,缓缓抱臂,一阵冷笑。
“可是如今这场大婚,结的是我若敖氏与周氏两氏之好,代表的是我们整个若敖氏大房的颜面,你要都一起打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