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前的广场上,乐师穿上祭祀服,拿起木槌,所有的编钟启奏,悠远的钟声响彻大雨之中,煌煌巨响。
百名巫女身着是长袖飒丽,纤腰一抹的白衣长裙,手持旌羽,绰约多姿,身若飞燕,挽袖如挥鞭,在大雨之中时仰时俯,修袖于雨中飞扬,扶腰于雨中漫步,动容间身若转曲,秋若被风,发若结旌羽,驰骋似惊鸿,翩翩而起舞。
其中有十二巫女脚踩绘有万千气象的十二面彩鼓,在鼓上临空飞舞,时起时落,脚尖及鼓,合着煌煌钟声落下鼓点,引吭而高歌。
十二巫女中间,大祭祀站在祭祀的高台上,双手向天,祭祀河伯诸天,口中吟吟出声。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
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惟极浦兮寤怀;
鱼鳞屋兮龙堂,紫贝阙兮珠宫;
灵何惟兮水中;
乘白鼋兮逐文鱼,与女游兮河之渚;
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优美的歌声,动人的舞姿,娇美的巫女,以乐河伯,以舞降神。
这是楚国在面临天灾的时候,用他们最美的女子献上最诚挚的请求,取悦上苍,眷念这块贫瘠一无所有的土地,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可能。
整个楚国历史上,大抵是楚庸大战三年,导致许多河堤年久失修,所以引起了从未有过的一次大水,从最开始三天三夜的大雨,江河暴涨,到今天水位已经到了一个高到不能再高的水位,继续为风暴所吞噬着的荆蛮大地,以至于如今的楚国处处都是汪洋,没有几座完好的城廓,可能凤凰山上的行宫除外吧,那里地势最高,位于山巅之上,免于风雨之忧。
而不仅是楚王宫,郢都城内外,各个郡县都有百姓自发的组织着各种祭祀。
人们跪在自己的家中,跪在自家的屋檐下,跪在金殿的回廊中,跪在大雨中……
无论是楚王,公主们,还是朝臣,还是宫女寺人,或者平民百姓乃至奴隶,全部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双手合什,双腿跪地,以最诚挚之心祈祷上苍。
哪怕是因此膝盖发麻,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双腿发冷,也没有人移动过一丝一毫。
因为比起他们而言,那些远在河堤上用性命捍卫这个国家的人,他们更加幸运,有他们用生命的守护。
芈凰一直跪在楚王身后看向大祭祀,看向掌管着生的少司命,看向掌管死的大司命的神像,向她从来不相信的这些天神们,第一次静静双手合十,十指交叉,虔诚闭眼,嘴唇不断蠕动地祈求着。
“凰儿,你在祈祷什么?”
赶回来的若敖子琰跪在她的身旁注意到她嘴中念念有声,带着一丝小心,忍不住皱眉低声试着问道。
“祈祷,祈祷那些在下面为我们拼命的人们,可以活下去。”
若敖子琰闻言皱眉,目光落在女子平静淡然,镇定自若的容颜上,再也没有那天的寸步不让。
他一直很希望她能像寻常女子一样依赖他。
有一天,她是做到了。
可是他发现眼前的她,眼中却写满了不快乐,再也不是那天和他并肩走进那无双殿堂的女子,眼中恍恍于飞的凤芒闪耀。
跪在她身边,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强横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强行抓着她的大袖下的手。
芈凰的手握在他温凉如玉的手里,本能地想要挣脱,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动,本就因为跪在雨夜中良久,手心更感觉到一阵突来的寒冷从掌心传至心间。
若敖子琰的心中忐忑。
一直都做好随时会被她强行挣开的准备,手下就握的更紧,胸口起伏的也十分厉害,心跳更是莫名加快,可是她却没有任何挣扎,甚至闭着双眼开口问道,“子琰,你说我们为下面那些人做过什么?他们要这样用性命守护我们。”
“因为我们给了他们土地,他们接受我们庇护,他们是我们的臣民。”若敖子琰轻笑一声,为芈凰的傻话。
“可是我们真的庇护他们了吗?”
女子峨眉轻扬,一双曼眸缓缓睁开,眼里一片坚韧之色,她看着他郑重地一字一顿问道,“我什么都没有为他们做过,我只是跪在这里祈祷,就可以安然度过风雨,而下面的将士和百姓却用性命庇护我的明天。
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庇护了谁?
所以,子琰,我们真的还要像那天那样相互敌对,相互防备吗?
我们身为大楚王室,第一大世族三百年的骄傲于一身,就连这些平民和奴隶都不如吗?”
若敖子琰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可是只要芈凰妥协了,她说什么都是对的,因为这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是最重的,他只要这个结果,其他人无关紧要。
伸出手用力地握紧芈凰在宽袖下的玉手,轻笑地看着她说道,“我怎么会不如那些平民呢!我说过我这一生都会对你和孩子好的,给你们最好的,要将整个天下都打下来给你和孩子。”
“嗯!我真的希望我们这一生能好好的,那才是我理想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