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凰闻言心底一暖,松开一脸疲惫的老头子。
“觉得我辛苦,那你可以等瘟疫没了,封我个大官做做,这样还可以天天看着我活的鲜如鲤鱼,活蹦乱跳!”医老龇牙咧嘴笑道。
“好啊!多大的官都行!”
这两日,老汉一直聪明地跟在医老身后见此不无羡慕地咂嘴道:“这老头面子还真大,说要个大官就要个大官!还想活到一百岁,真当自己是彭老长命百岁!”
老万他们也都好奇地张望着。
小兵与有荣焉地回头道:“我们医老那是治疗瘟疫的功臣,此次治疗瘟疫,殿下给了他先斩后奏的特权,若是事成,当个大官也是很正常的!”
这一刻,所有的人影都在若敖子琰耳边退去,立在远处的若敖子琰看着离他而去的女子,只是看着她眼中的那些欢笑,那无尽的光芒,就觉得万般刺眼,也许,这个世上真的有一种人,无论她看起来有多么的弱小,但你只要靠近,就像是一团不惧黑暗的火焰一样,会有无穷的力量散发出来。
当年他就是被这团光所吸引。
可是这一刻,一种名为嫉妒的陌生情绪,第一次在他的心头应运而生,就像这世间最毒的毒蛇在一点点啃噬他的心脏,让他难受无比,甚至需要紧紧按住腰间的利剑才能扼制住那种想要破坏的欲望。
他,若敖子琰怎么会嫉妒?
在他的认知里,嫉妒是愚蠢自卑无能者才会拥有的最低等情绪。
他只是惊讶,惊讶在他缺席的这段时间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必须立刻马上知道这一切!
一直跟随在若敖子琰身后的杨蔚,这一刻望着这位曾跟随了三年的旧主,不禁忆起当年,十五岁的年轻女子稚嫩如雏鸟,俏生生立在军营前,明明睁着一双对前途未知的眼,害怕地抖着细弱的双肩,望着他们这些人高马大的士卒,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迈入期间。
这些年的跟随和战场厮杀,早就让他忘记了到底是什么让她的目光变得愈加坚定不移。
还是在那时她是否就预料到了今日。
所以大胆地迈出了她人生的第一步。
芈,凰。
这么多天灾,大战,内乱……哪一次对于整个楚人不是濒临绝望的灾难?可她,若不是在烈火中次次涅槃重生的楚之凤凰,这一刻,甚至整个楚国似乎也在随着她不断涅槃重生。
而她,或许才是楚人眼中真正的凤凰。
此刻没有一个人因为他们的北伐大胜归来而欢呼,想到向她宣战虽然成功恢复若敖氏尊崇的公子,他微微皱眉,真的能够一直牢牢掌握住她吗?……
这一刻,杨蔚望着此时沉默不发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微微失态的公子,望着迎面望向他笑意满面的女子,还有她身后那无数炽热的目光。
杨蔚只想到了两个字:民心。
在她的身上,有大楚的民心。
……
芈凰似乎想起一般,猛然回头看向落在身后孤零零的若敖子琰,笑意突然绽放在眼底。
她快速几步走回,一双小手快速搭在他的大手之上,然后转身,向全城军民挥了挥手,然后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片刻,听她说话。
“诸位,请安静,我知道你们在这一刻和我一样激动!因为在这个肃清内战的时刻,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所以此刻,请容我再为你们报告一个天大的喜讯,同时介绍一位我大楚的英雄!”
“我的驸马!”
“若敖子琰!”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随着她的目光,全城上下将目光全部又汇聚在了若敖子琰一人身上,这一刻若敖子琰有一丝脸热。
芈凰抬头看向他,迎向他审视的目光,含着巨大的笑意,再一次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这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那种久违而让他眷恋甚至着迷的温暖回到他久违的身体:“他开创了我大楚从未有过的壮举!成功击败了晋陈卫宋四国联军,洗涮了文王,成王两代先王北上的耻辱!第一次向中原之民证明了我荆南楚人骨子里的血性是最高贵的,同时捍卫了我大楚北境甚至整个大楚的安宁!”
“也请你们将今日的欢呼一同送于他!”
“没有他的英勇和智慧,我们所有楚人将深处在内战与外战的水深火热之中,永无安宁之日!”
雷霆般的掌声和他的名字,顿时被人高声呼喊出喉咙。
这所有的声音。
都取悦了男人的耳朵和心。
若敖子琰紧紧握着芈凰的手,前所未有的确定,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妻子,就算知道她此刻极有可能只是在为整个大楚粉饰他与她的太平,可是他突然也希望她一直粉饰下去。
这一刻就连他身后的若敖六部都也为他们二人一同发出欢呼!
齐达也一手按剑,一手高呼。
惊风和杨蔚相视一笑。
江流叫的最疯狂。
“女王万岁!驸马万岁!”
“女王万岁!驸马万岁!”
“大楚万岁!万万岁!”
士兵们纷纷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他们簇拥在芈凰和若敖子琰身边,高兴的挥舞着战戟狂吼,而两面凤旗,在他们的头顶上空,激烈的飘荡着。
这一刻无数人见证了这历史性的一刻,看着他们发出劫后余生的饮泣和欢笑交加。
……
本该激动高兴的一刻。
却因为一个声音而中断。
“且慢!”
当芈凰与若敖子琰走下准备正式入城,一个跪坐在城楼下身穿大阍制服的老头,手中高举着城门禁行令旗高举拦住她们的去路,“入城前,北城门大阍有一言相问!”
“否则不得入城!”
一众护卫的目光掠过他,“大胆!你可知你拦得是谁的车驾?”
“知道。”
大阍点头。
她抬了抬手。
入城的队伍止步,而城门大阍却手脚同时着地,一步一步爬向芈凰,又爬向后面战车上稳稳坐着不动如山的潘崇,巴在车橼上,轻笑一声:“潘太师,你我曾为同殿之臣,多年不见,看来你也是老的走不动路了!不像我,是没有双腿走不了路;你虽有双腿,我看这腿有也没用!”
鬻拳的话带着深深的嘲讽。
顿时引来城门口庶民的围观和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
“居然敢嘲讽当朝帝师?”
芈凰还从来没有见过大楚有谁对潘崇露出这般不屑一顾的目光,而且还是来自郢都王城脚下最低等的城门大阍。
潘崇却丝毫不介意地上前介绍道,“殿下,这位是文王时两次兵谏文王被贬至城门大阍的鬻拳。”
“噢,他就是《楚杌》中记载过的那位两次兵谏文王先祖的忠臣鬻拳?”
芈凰微微一讶,打量着老大阍的双腿果然如史书中已经剜去,只剩下两条大腿没有脚,在地面上艰难地跪地爬行。
过往她数次经过城门,到没有注意过这个披头散发一直坐着的老大阍原来大有来头。
而接下来她却听到他那近乎自鸣得意般长篇累述的说词而眉头渐锁。
“当年老夫两次兵谏文王,一次劝大王不要行不义之举油烹蔡侯,一次劝大王兵败巴国既然无颜就去攻打下皇国回来赎罪,两次文王都非常震怒,可是两次最后都听进去了老夫的话,最后还因为与皇国之战身死归途,老奴因此自刖双脚谢罪,为大王在此守着郢都城门。这一守就是三代,至如今穆王。这次越椒篡权叛国,老夫本想要拖着残废的双腿爬去兵谏大王,却没料到人还没有爬到渚宫,就得知了大王已经自知有罪自裁的消息!”
“所以老夫一直在这里等着殿下!”
“一直等到今日!”
披头散发潦倒一生的老城门大阍死死瞪着她及她身边的若敖子琰,浑如恶鬼。
芈凰眉头深皱。
就算眼前之人是楚国史书中的忠臣名士,可是他的态度还是让芈凰心起了一丝不悦,尤其同样的兵谏刚刚在她身上发生了一遭,所以此时的芈凰并不认为兵谏是什么值得炫耀之事,而他竟还出言嘲讽她的老师有腿却不配于行。
“你等着孤作何?”
芈凰低头看着这被剜去双腿的老人,眼见他又尝试着要爬到她的脚边,惹来若敖子琰眉头一皱,立即有人上前隔开来人。
对方大声道:“老臣原本在这里等着殿下是要劝谏殿下无论如何都要平定若敖子氏之乱,否则定效仿文王时,拒绝殿下入城,不过殿下已经做到,不用老臣劝谏已做的很好。”
“但是!”
“作为城门大阍,鬻拳请问现在插在我楚国帝都城头上的叛乱之族的军旗是什么意思?”
鬻拳抬手指着城头上飘飞的金凤旗大声问道。
众人立即回望城头飘飞的金色旗帜。
这番布置出自王尹揣度君心讨好若敖子琰所为,就算后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可是一致默认为这是得到芈凰默许的,而芈凰一方心知肚明是为了安抚若敖子琰,而对于恢复了大楚安宁的楚人也刻意对此忽略不计,选择性忘记若敖氏对于整个大楚所做的一切。
没人想要打破这难得的“太平”!
所以全部保持沉默。
若敖子琰顿时容颜一沉,声音冰冷的负手道:“王室与我若敖氏早有《双敖盟约》,你若身为文王大夫岂能不知?况且这是女王与本驸马的决定,也是你一介城门大阍可以置喙的?”
“《双敖盟约》虽是武王立下的,可是若敖越椒与若敖子克单方面撕毁盟约,弑君乱国篡权,已经相当于盟约失效,条条罪行都可以诛其九族十遍不止!”
“如今殿下却将乱我大楚之族的军旗,立在帝都城头,还与王旗并立,不分先后,不分尊卑。难道殿下是想告诉我大楚之民,弑君叛国非但无罪还有大功吗?甚至还可以与乱我大楚之族共享我大楚吗?”
“如若如此,那么殿下不配称孤!”
“殿下此等行为就连大王都不如,大王尚知一死向我大楚列祖列宗自裁谢罪,可是殿下却赏罚不明,继续任用乱臣执政大楚,丧失国本,丧失君威!我历代楚王人人以江山社稷为第一,无人不敢不用命,殿下岂非不配?!”
她身前的所有将士当即拔剑大喝:“放肆!”
“你一介城门大阍竟敢出言嘲讽君王,来人将他拿下!”刘亦已经上前。
怪不得常言道,忠言逆耳!
鬻拳的话实在刺耳难听无比,更是字字句句诛心之论!
当着郢都上下臣民,鬻拳大声指责芈凰此举失当,不配为君,芈凰的脸色自然不好,就像被人当众重重打了一记耳光。
王尹已经第一个跑出来自认是他匆忙间疏忽了小小细节,“殿下,都是微臣之失,我这就命人撤换!”
他身后已经有礼官快速奔上城头急呼,“快!快把金凤旗都给撤下来!”
有士兵动作粗鲁一不小心手忙脚乱之下扯坏了若敖氏的军旗,更是惹来若敖六部将领的众怒拔剑:“凭什么撤旗?!”
“是殿下亲口承诺与我若敖氏共享大楚的!”
“我们全部都亲耳听见!——”
若敖子琰也看到那面被扯破的旗帜就像他的俊颜狠狠被人撕烂一番,目色一片深沉地看着芈凰等她说话。
立于后方的申无畏暗自击掌道:“果然如外祖父曾所说的那般敢言旁人所不敢言,好胆色!身为咸尹(掌管进谏的楚国大夫),我当向他学习!”
若敖子墉瞪大一眼,意思分明:“嫌事还不够大?”
成大心等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前方闻言的鬻拳已经大闹起来,重重捶地大呼出声,一口唾沫甚至唾在了芈凰的衣摆上:“我大楚何时出了你这等丧国苟且偷安之君?果然是女子,何配君位?”
“趁早自裁吧!”
他大吼大叫好一阵,也有大臣上前与他理论:“鬻拳,你当年堵塞城门不准文王入城,强逼文王改道攻打皇国以赎巴国战败之罪,最后害得文王在事成之后暴毙于回城途中!”
李老不甘示弱反驳道:“今日你又如此相逼,老夫看你是见不得君王安宁,见不得大楚安宁,非要挑起国内争端!”
“为了避免争端就要丧权丧国吗?”
“李叔时,我倒是忘记了你这个老鬼,怎么你也想在这懦弱无能的君王面前博一个好前程?”鬻拳大笑看着面前的李老道。
李老闻言面若猪肝色,第一次不顾老好人的形象,近乎咬牙切齿地指着地上潦倒一生的大阍大骂道:“鬻拳,你以为人人像你一般就叫好?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要诋毁君王成全你的忠臣美名,其心才是恶毒无比!殿下深受民众爱戴,只有你一人在此谩骂,故意诋毁!”
最后,李老请求立即打杀了此破烂户。
若敖子琰已经命道:“还不给本帅堵了他的臭嘴,绞了他的舌根,以正视听!”
他的话落下,齐达等人已带着大批士卒持戟冲上厉喝:“敢辱我若敖氏者!杀!”刘亦也不得不跟上。
所有人携势汹汹而来。
一阵兵甲撞击声和人潮拥挤声过后是巨大的争执声此起彼伏响起还有惨叫和不屈服声,“你们有本事就杀了老夫,老夫会下到九泉之下继续去问我大楚先王,来日我大楚到底是姓羋还是氏若敖?”
几个大楚的一等武将手持屠刀齐上阵,对付一个不良于行的老人,齐达一剑砍断鬻拳的两条大腿,鬻拳惨叫一声,像是野狗一样还要扑来,却被惊风一脚踹开,整个胸腔碎裂的声音让人耳朵不寒而栗。
血腥暴力的场面叫人双眼赤红。
百姓惊呼一声,齐齐退避三舍。
芈凰见此猛然上前一脚踢掉了齐达还要挥下的冰冷兵锋,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你们眼里是不是真的没有我这个君王?”
刘亦闻言拱手退后,“殿下!”
齐达,惊风也被迫后退。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柄短剑从人群中朝她掷来:“去死,丧权之君!”原来鬻拳一早就于袖子底下藏着一把短剑,准备劝谏不成,再度兵谏。
看着那柄飞来的短兵。
芈凰一时间定在当地!
刘亦等人要扑来抵挡,而若敖子琰已经将她往后用力一拉,咒骂一声:“该死!”然后迅若雷霆般反手接住飞来的短剑就扔了回去,一剑精准无比地扎穿了鬻拳那大吼大叫的嘴,让他永远都闭上了嘴。
老大阍顿时捂住流血的嘴,短剑插在了他的咽喉透骨而出,让他无法说话,鲜血从嘴里喷溅而出喷了冲来的芈凰一头一脸,而他倒地不支,任人如死狗般拖走,还奋力地想要往回爬,爬到她的面前,死死抓住她大骂:“丧权……偷安之君……我大楚……必亡……”
因为这一幕人群中响起一阵喧哗声。
“若敖氏又杀人了!”
“大阍亡了!”
这一刻,这支隶属于若敖氏的军队再度唤醒了郢都平民贵族心底对于若敖越椒的暴政和整个若敖氏的恐惧,生怕噩梦会再一次在郢都上演。
若敖子琰面色阴郁地看着满地献血道:“来人,还不把这里清理干净!”同时将当值的城门卫一并加以处罚,城门卫很快带人将围观的平民全部驱赶离去,野狗也带着仆街立即运来清水,一遍遍的洗刷着城楼下的鲜血。
晚风吹在她的身上,身体遍体凛寒,芈凰浑浑噩噩地被司剑送上宫车隔绝了周围那些渐渐失望的目光,还有指指点点的议论声。
宫车外,潘崇上前向她和若敖子琰要求厚葬鬻拳,“子琰,鬻拳虽然无礼谩骂君王,但是老师还是请你厚葬于他,不要因为他再让若敖氏遭受攻讦,也让殿下承受后世的指责!”
“否则千年之后的史书上定会又为他今日的大胆兵谏添上一笔。”
只要一想到他当着全郢都上下辱骂若敖氏为“叛乱之族”,若敖子琰就恨不得将其抽筋拔骨,投进刑狱司,叫他尝尝拔舌的滋味。
可是他死了,死的太快……
“赐他一口薄棺都是多余,这种所谓的把冒死上谏当饭吃的匹夫就是死不足惜,活该沦落至此,一辈子只能当个最低等的大阍!”若敖子琰面色阴郁地道。
潘崇劝道,“子琰,现在只有用一口棺材才能堵住我楚人悠悠之口。”
可是若敖子琰很明显沉着脸,不想深聊,一丝阴冷在他眼底悄然凝聚成寒霜。
司剑递上布巾,请芈凰擦拭脸上的血。
芈凰握着司剑递来的布巾,捂着满脸的血,形状极为恐怖阴森地看了一眼潘崇,冷笑道:“是吗?一口棺材老师以为就可以堵得住了吗?”
她更想当面责问潘崇。
鬻拳嘲讽于他时为什么不反驳,是不是心虚了?为什么从始至终只是旁观,抽身事外,任其发生,视若无睹,现在却跑出来收尸做好人?还有为什么不是老师对她提出对若敖氏的质疑,而是一个没有双腿的城门大阍不顾死活冲了出来?而他只是逼死了闾一,让她和若敖子琰讲和让权,不,可能是丧权!以后再也拿不回来了。
有太多的为什么让她甚至有一点分不清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潘崇这样算吗?维护她的李老算吗?还是冒死上谏的鬻拳才算?
为了大楚安宁,她做了那么多,百般隐忍,百般粉饰,最后却成为了人人口中的丧权之君,置大楚律法于不顾,若敖氏权势保驾护航的当权者。
良久,再多的愤怒也无济于事。
“以大夫之礼厚葬吧!”
潘崇谢过。
当所有人退出,沉默的宫车中只有沉默的呼吸,以及各自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没有任何交谈的男女,一个捂着脸上的血望向车窗这边,一个阴沉着脸望向车窗那边,中间的距离更是可以再坐上几人。
通往北城大街的路似乎无比漫长,初冬的晚风带着一股凛寒击打着宫车四角的宫铃,发出呜咽的枯燥声响,透过车帘的麻线织隙,车窗外都是暗暗偷偷打量着他们的影影撞撞的黑影和黑浚浚的目光。
骤然一声捶击铜案的巨大响声打破了车箱里的安静。
“砰!——”
芈凰微微回头,看着发出声响的若敖子琰,良久,声音格外发沉地道,“你也看到了,如今事情闹到这步田地,今日我不能陪你回去看望令尹了……”
若敖子琰一把紧紧拉住她的手,怒道:“你我夫妻何惧匹夫之言?”
芈凰平静地回看着他。
“你可以不惧,因为他今日骂的不是你……”
话落,她就挥开若敖子琰的手命人停车,换到另一辆宫车上。
入夜之后,天空甚至下起了小雨,细雨如牛毛,温柔地落在芈凰的脸上,可是却清洗不掉脸上那残留的血迹,甚至渐渐侵染成一块巨大的血斑,看起来格外阴森恐怖。
望着天色渐渐暗下来的郢都。
这一刻所有人都沉默了,无人再极力动议要去拜见什么令尹子般,只想赶紧离开这事非之地。
逃也般离去的百官让若敖子琰英俊的容颜上布上了一层幽暗的血色,他死死望着芈凰他们离去的背影,大手重重扣在车门上。
杨蔚上前问道,“公子,可要回府?”
“回!”
一个字落下就隔绝了所有人探究的视线,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漆黑的身影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
另一头,回宫的仪仗队伍沿着主城大街慢慢而行,与若敖氏的队伍就此在十字路口分道扬飙,马车的车轱辘“咯吱-咯吱”地一路辗过还来不及清理的脏乱街市,颠簸不已。
随着夜深,人群渐渐散去,终于结束了这一日的纷纷扰扰,回归属于郢都的过往平静。
可是芈凰的内心却根本无法平静下来,一个人端坐在摇晃的马车之中,那些巨大的喧嚣虽然渐渐都归于黑夜,可是她却渐渐被带进无边的黑暗之中。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
人在何处?
有人站在凤凰山上一直看着这一日终于过去,月亮爬上枝头,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了那些巨大的欢呼声,一切归于安宁,有轻弱羽毛的淡笑声在山间独自响起,“想必如今她应该已经回了宫里了吧?”
静安撇嘴,“公子,如今可以回去喝药了吧!”
“嗯!”
男人拢了拢怀里已经冷却的暖炉,点头而笑,“走吧!她应该平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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