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着头发坐起来,又把一只正在吭哧吭哧往沙发上的露馅芝麻团子捞起来,放回到旁边的沙发上,一下子被抹消了全部努力的芝麻团子茫然地呆坐在沙发上,半晌都没反应过来自己都要爬上旁边沙发了这怎么又回到原点了。
似乎是借着这个动作想起来了原本要做的事,荆河楚啊了一声,说:“想起来了……我记得你还没有收过学生。”他抬起头,看向君白越,“你要不要收她当学生,指点她炼魂的那种。”
君白越气极反笑,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才说,她是你的学生。”
“是啊,我没忘。”荆河楚的语调总是那么平淡,微微有些慢,带着些好似他本人的倦意,“但是吧,”他第一次在人前皱起了眉头,露出为难的模样,“以唯的性子……她很喜欢炼魂,所以就算成为我的学生,九成九不会放弃她的魂师课业,与其让她这边听一点那边找一点,不如找个老师系统全面地教导她。”
君白越:“……我想,你应该去找我的师兄,不管是论名气还是论实力,师兄都能更好地指点她。”
“不要。”荆河楚想也不想就否了,“要是让岳涛海当了以唯老师,他肯定会和我抢以唯的学习时间的。”
君白越:……难道我就没这个威胁性???
“你没你师兄那么强的主动性——啊,虽然你们师兄弟两个的主观能动性都不咋的,也就矮子里面拔高个儿而已。”荆河楚完全看穿了君白越的内心咆哮,道。
君白越:“呵呵。这话你和我师兄说去。”
“他要有够强的行动力,当年就该和顾欣淙告白了。虽然不知道结果好坏,至少不用遗憾到现在。”荆河楚啧了啧,心中暗道不过就算他去告白,八成也是收到张“啊师兄你是个好人但是我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实在对不起”的好人卡的命运——从顾欣淙在稷下学宫留下的那些情报资料上来看,这是个把所有关系都归于友情向的似乎天生没长爱情这根弦的傻白甜。
并且就目前情况来看,顾欣淙的这个优(缺)点有没有遗传给儿子不知道,但几乎完美地遗传给了女儿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作为亲眼目睹了当年师兄犹豫了三年都没有去告白直到人家远嫁东域都人前笑着祝福人后醉得哭成傻逼——之所以这么清楚那是因为每次把醉成狗抱着鲜桃树叫师妹的师兄拖回床上的人都是他这可能就是他小时候作孽让师兄当奶爸的报应吧——的君白越:“……”
这一刀插好狠。
“不过其实和那关系不大。会找你,只是因为以唯挺喜欢你的而已。”荆河楚说到这,有点不开心地撇了撇嘴,刚刚看到那孩子回来时的样子就知道她下午过得有多开心了。
更正一下,应该是很不高兴才对——明明他才是以唯的老师,结果春考后第一天,学生就跑去听别人的课了……
君白越沉默了,过了一会才道:“……我,我现在不能教学生。”
“为什么?”荆河楚问,虽然是问句,但从他嘴里出来,却像是陈述句一样。
君白越没有注意到这个差别,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我现在……连自己该怎么继续往下走都不知道,怎么能教别人?”他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情况,有些纠结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也只能强调一样地说,“我现在不能教学生,会把她带进歧路的。”
“你的不知道继续往下走,是指该不该继续你的全系研究吗?”荆河楚打了个呵欠,眼角都沁出点眼泪来,“可这跟你教以唯有什么关系呢?那孩子本来就是什么都涉猎一点、没有定性下具体发展方向的个性啊。试图研究全系的老师,正在涉猎全系的学生,不是正好吗?”
这一次,君白越沉默得更久了。
好半天,他才低声说道:“……炼魂,并不是只要算算理论就可以的。
“要做实验,要有材料,要有场地,要有特殊的专业的仪器……这些都是一个炼魂师必须拥有的。我现在手里的实验室只能够做一些水系和冰系方向的研究而已,她跟着我……会耽搁她的。”
君白越的声音很轻。
身为冰流水一脉的正统继承人,君白越手里本应该有北域最适合研究冰系和水系的实验室。但数年之前他转而研究全系,得知消息的老师气得大骂,并且把原本已经交给他使用的属于冰流水一脉的流派研究所收了回去,哪怕因病去世的时候依然念着这件事,将研究所交给了岳涛海,要他在君白越回归正途之前,不得把研究所交还给他。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君白越不至于连需要水系和冰系实验数据都要偷摸着用师兄的实验室。
可我怎么觉得,非把以唯拘在某一个方向上才叫耽搁她呢……荆河楚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却没表示出来,只淡淡道:“实验室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忘了她背后站着的是谁吗?”
君白越一怔。
女魔头的孩子……
顾家,林家!
顾家就不用说了,在北域这片地界,顾家的名字和冰霜议会是有着同等效力的。
至于林家,虽然远在北域大地,君白越也知道这个家族在东域的说一不二。
那是和顾家同为八家、综合实力都稳压其余七家的东域巨首。
出生于这两家联姻之下的孩子,假若需要什么实验室研究所的话,两家都会一早准备好了就等她入驻。
辛虞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君白越离开。
这个青年若有所思地目送青羽鸟离开,走到起居室中,果然看到自己的好友在那里假寐。
“说服他收下以唯当学生了?”辛虞问。
“还没。”荆河楚嘴里似乎是说着失败的话,但他的语气却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和我想的一样,虽然一直在所有人的不赞同下坚持,但因为不受正统认可而来的自卑从未消失过。”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预料到了。
“不过也理所当然吧?”辛虞苦笑了一下,“那孩子的天赋那么好,会担心自己把人带入歧途浪费她天赋也很正常啊……我若不是想着能让她学点自保的能力,而是要正正经经地把她往御魂师的路子上带,我也会犹豫。”
在荆河楚的“官方剧透”下,辛虞不但知道这孩子当初在附一就发表过论文,还是在网上大名鼎鼎的弥赛亚。
看过那些对战视频之后,辛虞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的天赋真的是好到了极致。
炼魂也好,御魂也罢,甚至于指挥团战,她什么都在行,老天爷似乎格外偏爱她,什么天赋什么好处都要给她,所以不但给了她让人嫉妒之心都升不起来的天赋,还给了她人人艳羡的家世和惊世的容貌,简直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一个人真的能完美到这个地步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在天赋上纠缠着这么久?”荆河楚皱着眉头说。
辛虞:“……啊?”
好友这话让他猝不及防,甚至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关注她的天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不管她是不是在浪费天赋,只要以唯开心就好。”荆河楚坐了起来,少有的没有瘫成块毯子,沉着脸,道,“只要她高兴,炼魂也好,御魂也好,她想要接触什么,我都会为她找好老师,带她深一步的接触——就算她三分钟热度,才被带进门就放弃了都没关系。”
只要她高兴就好。
什么浪费天赋,什么没有坚持,那种东西一点都不重要。
有天赋就必须去学吗?
有天赋就必须去从事这一行吗?
有天赋,就可以把出于自身的意愿全部抹杀吗?
因为没有天赋,就不用去浪费时间尝试,因为不会有成果。
因为没有天赋,就直接否决了一个可能,因为没有回报。
因为没有天赋,就算感兴趣也没什么用,因为无果。
呵,都是无稽之谈。
照这么说,人人都不如等死罢了,毕竟再怎么挣扎,不都是要死的么?
荆河楚从12岁开始就被世筹带在身边教导,这位师长教给荆河楚最重要的东西,并不是世人常以为的谋略与战术,而是自问本心。
问其何所求,问其何所需。
喜欢的东西就该竭尽全力去追求,被嘲讽时就停下来仔细听听自己的心音,是被这些人嘲讽可怕,还是放弃这个梦想更可怕。
所有的答案都在自己的心里。
会被所有人耻笑,却依然想要实现的梦想,它对自己有多重要,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就像君白越,顶着老师和师兄的失望,也一定要去做自己想做的方向,明明决心这么坚定,心里却还在为自己坚持的方向自卑……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荆河楚轻哼了一声。
要不是为了给以唯找一个最适合她的炼魂老师……这种人他不会给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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