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筠使着轻功,带着一个夜枭,全程不言语,也不带喘息声的,就很快离开了驿站数里之外。
在山坡下,有手下已经将马匹备好。
“会骑么?”
宁筠冷淡地牵过来,见夜枭似是有些不适应刚刚飞来飞去的剧烈行径,双手微微扶着膝盖,在喘气,便抿着唇,上前,问了句。
夜枭点头,刚要扬起笑和他说话,就见宁筠只冷淡地翻身上马,拒绝和他进行多余的交流。
无奈,夜枭只好扶着马背,坐上来,然后跟在宁筠后面,一路策马无言。
直到,来到夜弦音的墓前。
“王妹……”
夜枭几乎是踉跄着走过去的,跪在墓前,伸手抚上墓碑。
一别十数载,当初还是个明媚傲气,会在他跟前撒娇耍赖的少女,重逢,却是一抔黄土,阴阳永隔了。
这些年的遭遇,他得知后,只恨不能将百里凝霜杀了血祭她的在天之灵。
她曾是夜国骄阳一般的存在,百里凝霜却对她如斯残忍,赶尽杀绝。
“弦音……哥哥来看你了,哥哥对不起你……你现在好不好,啊?”
夜枭红了眼眶,眼泪砸在墓碑上,他抱着墓碑,哭得无声,心下满是悲恸。
——王兄,你是夜国的王,永不可被卧榻之贼赶下去的王。
——王兄,你若是不放心若宁姐姐,我替你看护好她。
——王兄,不是你懦弱,而是这个王庭在百里一族的掌控下变得腐朽。
——王兄,夜国,迟早还是会回到你手中,也需要你重新将我们夜氏振作。
夜枭想起从前夜弦音和他说的话,便泣不成声来。
他为君多年,哪怕是自己身上捅了刀子都不曾落泪,唯独失去至亲至爱这事,不管多少次回想起来,他都会悲痛于心。
“悲伤够了?”
宁筠只是拿出祭品,摆好,又将香点上,虔诚地祭拜夜弦音。
对于他的悲痛,宁筠的态度极为冷漠,大抵在他这里,人死不能复生,生前未尽什么义务,何必死后在坟前哭丧。
这些,姑姑也看不到了。
就算知道,也于事无补了。
“孤知道你恨我这个父亲……”夜枭背过身去,擦干净脸,然后也拿起香祭拜夜弦音,事毕,他看着宁筠背过去的背影,有些苦嘲地道。
“不然,你值得我敬爱么?”
宁筠嗤了声,丢下这句后,便朝马走去。
“孩子,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娘?”夜枭紧随其后,却是艰涩地带着几分祈求地开口问道。
宁筠是不愿意的,他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一边放不下王权富贵,一边又说放不下他娘,这多虚伪和贪婪?
人都死了,如果不是这次出使,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踏足北国,来祭拜他娘?
但宁筠却尊重娘亲的意愿,直到死,她都不曾恨过夜枭,甚至还遗憾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身为人子,他能尽的孝,只有这么点了。
“跟我来。”
他沉声,没有回头,拉了下缰绳,夹了下马背,策马往徐若宁安葬之地赶去。
他们一宿不休地赶到墓地之处,当年宁筠随着母亲被追杀,东躲西藏,曾在山上度过一段短暂却宁静又安稳的日子,所以最后横死异地时,宁筠按照娘亲的遗愿,将她安葬在这山清水秀有花有草的地方。
这般,她便永远栖息在这片没有追杀、阴谋、逃亡的世外桃源之地了。
重回此地时,宁筠心下一片荒凉和抱歉。
他答应过,一定要报母仇,但这么久过去了,姑姑死了,天音教散了,百里凝霜依旧高高在上地在夜国当着她的王后。
他伸手将一年一年地长起来的杂草除去,拿出火折子烧掉些,然后接过手下递来的祭品。
为了避免百里凝霜的人追到此处,上面甚至都不能写徐若宁三个字,唯有“亡母徐氏之墓”几个字。
他抚着这墓碑,跪下。
“娘,孩儿来看你了。对不起娘,我还没能替你报仇,但是你放心,很快了。”
夜枭来到墓碑前,才知近乡情怯的滋味。
他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最后直接跪在墓碑前,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看着这孤零零的连个名字都没有的墓碑,哽咽地摇了摇头。
“阿宁,阿宁,孤来看你了……”
宁筠起身,给了夜枭单独对着徐若宁墓碑说话的空间,保持一个听不到,但又不远的距离。
他看着即将鱼肚白的天际,忽然就很想楚乐瑶。
他在这世上犹如孤魂野鬼,至亲死的死,分开的分开,除了一个萧禹,他再找不到旁的慰藉。
但他和萧禹都是孤独的个体,互相取暖只会越来越冷,像是抱着一根浮木的患难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