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亲王奕訢的马车经过京城的大街,前后左右都是护卫,开道的卫队骑在高头大马上驱赶着敢于拦路的人,整条街道上的行人都站到了道路两边。此时天气很热,马车两边的窗帘都已经掀开,恭亲王奕訢看到街道两边没什么人,倒是乞丐的数量大大增加了。
从半年多前开始,海上与洋鬼子的交易完全断绝,廉价的米、粮、各种生活品再也没能进入京城。恭亲王奕訢原先还觉得这种贸易无穷尽的吸纳着朝廷的钱财,等到贸易中断之后,他才发现靠朝廷自己的能力根本征集不到足够的物资。在海上贸易中断之前,京城的物资虽然匮乏,价格倒也没有离谱。现在京城物价飞涨,特别是粮食价格一飞冲天,别说小百姓的生计,连王府都感受到的沉重的压力。
朝廷已经开始猛烈打击囤集居奇的奸商,但是效果基本等于零。粮商们居奇倒是有,可囤积是万万谈不上的。能够供应京城的粮食现在完全来自直隶,河南、山东战火纷飞,别说运粮到京城,两地的粮食自己还不够吃呢。
在京城有几十万的八旗子弟及其家属,这帮人根本要吃要喝,可京城哪里有足够的食物。这件事在朝堂上已经吵翻了天,但是吵架归吵架。满人上百年不事生产,满人连基层官员都没几个,主要依靠汉人的地主以及官僚负责税收。那些有能力的汉人官员已经跑了个干净,即便在直隶,官府的体系也已经基本有名无实。
最新的汉人恩科更是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奇迹,两个月内三百名汉人进士全部跑了个干干净净。而朝廷里面汉人官员比例从十分之一暴跌到不足三十分之一。估计这个比例也就努尔哈赤的时代能够与之比拟。
逃离北京的不仅是官员与考功名的人,甚至连汉人居民也开始大量外逃。他们外逃的理由或许因为不断逼近的战火,更重要的理由是在北京城里面的物资完全被用在旗人身上,再留在北京只怕得饿死。到了乡下怎么都能讨一条活路。
曾经热闹非凡的北京城越来越冷清,这座城市也越来越变成满人的城市。作为道光皇帝的亲儿子,咸丰皇帝的亲弟弟,恭亲王奕訢内心强烈支持强化满人的地位。现在北京几乎成为满人的城市,这个事实又让他害怕起来。曾国藩的湘军被光复军撵过黄河,眼瞅着光复军就要渡过黄河发动对北京的进攻。假如真的有围城那天,城破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满人曾经在中国其他大城市都有过“满城”,那里面同样只居住着满人。现在那些“满城”变成了满城抄斩,再没听说过那些满人的消息……
想到这里,恭亲王奕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三伏天仿佛变成了三九隆冬,让恭亲王奕訢感到刺骨的寒意。他突然有明白为何刚得到僧格林沁的蒙古八旗覆灭之后,朝廷最初是一片要严惩曾国藩的声音,可曾国藩逃过黄河之后,朝堂里面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严惩的声音没有了,满人重臣们一个个倒是同意慈安“好生安抚曾国藩”的意见。连给曾国藩晋升三等公爵的提议也轻松得到了通过。
当光复军马上就要杀到北京的现在,满人不得不认清自己既没有打败敌人的能力,更没有挺身而出的勇气。有了这个认知之后,对待曾国藩的态度自然就变得现实起来。这帮满人不傻,他们知道真的敢把严惩的旨意发到湘军那里,只怕湘军当天就敢反了。就现在直隶地方官府彻底崩溃的现状,光复军可以大摇大摆的直到北京城下。
怀着这种看到覆灭的恐惧情绪,恭亲王奕訢到了宫里。此时满人大臣再没了前一段的那股子说不出来的戾气,大家一个个看着温良恭谨,老老实实的按地位排列。可以说自打政变上台之后,这些大臣还真没有如此驯服的时候呢。
这种驯服代表的是毫无作为,大臣们只等着慈安与恭亲王奕訢发话,反驳没有了,不管具体执行的时候会不会实际上推三阻四,但是这帮人口头上都是立刻服从。
讨论了一圈之后,竟然让慈安与恭亲王奕訢完全唱起了独角戏。下了朝之后,恭亲王奕訢愁眉苦脸的回到家里,刚进家门。他的大福晋就焦急的迎上来,“王爷,我听说好几家王爷都开始安排家人去关外了!”
恭亲王奕訢一愣,他急忙问道:“都是哪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