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上京城一路东行,塞北的风光十分壮阔,可女真人早已看惯这片景致,没有谁愿意驻足。何况脚下是令他们俯首称臣的契丹土地,众人马不停蹄地赶着路,恨不得如同御剑而飞,瞬息千里。
但身在其中的四人,因云遥伤势未愈,不可操之过急,他们渐渐脱离女真大队,反倒像游山玩水一般缓缓慢行,去往属于他们的终点,长白山天池。
行至一片荒原,这里近百年前曾是契丹与渤海国的战场,如今仍能见到断壁残垣和兵器战车的遗迹,四人在一处小山坡上歇脚,淳廷钧踏上一块巨石,在这一带最高处负手而立,若有所思望向远方。
“淳大哥,你在看什么?”云遥忍不住问道。
“我一直希望我们的族人能像开封、上京城里的百姓那样安居乐业,不必为了生存在雪岭上同虎狼争斗,不必顶着严寒攀上悬崖峭壁去采摘药材。可是为了那一天,所付出的的代价一定也非同小可,若有一朝女真族崛起了,想来也免不了与契丹甚至大宋开战。”
“我从小生活在山里,近二十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倒也没觉得有多不好。”云遥道。
“可你不明白成为别人的奴隶是怎样一份屈辱,尤其我们被划为生女真的这些平民部族,每年要进贡多少物件,遇到战事还要征人去当伙夫、运粮草。”
“你们这些身为首领的人,倒还好罢。”
“我们却有更大的责任,”徒单接道,“从小就受长辈教诲,等我们学会自己想一些事情之时,一切都迟了,这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幸运,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
“我一直都艳羡山下城里人的日子,你们却说我很幸运。”
“这一切全看你自己怎样想。”
洛轻雪也渐渐站身起来,不经意一场回眸,望见三人身后远处,那烽火狼烟熏烧过的昏暗土地:“我也能明白,从古至今,身为将领都要把人命视为草芥,才能永远所向披靡,可我就是做不到。离开得越久,越是质问自己,用杀戮换来的和平究竟算什么?要是这世间永远没有战争,所有人都和睦如亲,那该多好。”
徒单笑道:“或许你还不知道,据我听闻,你所假扮的宓妃娘娘,其实并非如《洛神赋》中那般温柔,真正的她是天界战神。”
“我听同门师兄说起过,不过拜托你们别再提这几个字了,我不想再扮她,太累。”洛轻雪道。
“永远的和平怕是遥遥无期,有生命的地方就会有杀伐与争斗,我也不像完颜那样希望女真能一统天下,对我而言,有生之年能守得一方净土,一辈子就别无他求。”
又行二十余里,四人停下脚步,依稀可见前方远处断崖上,一位女子站在烈风中眺望天边。
此地山石耸立,几人似乎未被那女子望见,淳廷钧注目而视,打量一番远处的人,渐渐心生惧意而退后,手足无措道:“是她!怎么会是她?”
“是吉兰?”徒单也微着双眼仔细朝那方瞧去。
“她怎么会在这里?”淳廷钧道。
“一定是鹿茸丹被劫之事传回了部族,她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在此等候,先行大部队碰上了她,告诉她你就在后方。”
“不行,我还要去长白山,咱们得绕道。”
“往哪里跑!”才迈出一步,洛轻雪一把拽住淳廷钧的衣领,“那个女子是谁呀,让你这般心神不定。”
“那是完颜未过门的妻子,温柔善良,人长得也美。”徒单笑道。
“未过门的妻子?对了,我记得当年军中开庆功宴,有几个士兵嚷嚷着帮你讨亲事,你说族里已给你谈了一门亲,回去后就成婚,说得便是她?”
“是、是她。”淳廷钧支吾道。
“可那已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别说成婚,连孩子都该有了,你怎么如此拖沓,一点也不像战场上的模样?”
“呵,出了点小意外,一直没能娶她。”
“你怎能这样,让一个女子为你等那么久,我以曾经长官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完婚。”
“遵命,我不会再拖沓,不过眼下不行,我要先护送你们一路平安。”
淳廷钧惭愧地埋首,迟疑一阵,对徒单说道:“老弟,你就别跟着我们了,拜托你替我送她回完颜部,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孤身在外实在是太险恶。”
“可你让我如何向她解释,难道说我丢下你,一人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