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忽来报:“总捕,这山搜遍了,并无异样。”
“走罢,会府衙。”
“是!”
吕长歌作别一行人,目送他们缓缓离去,徒留自己,面对为自己所立石像,无语凝噎。
“我一生为世间而劳碌,却自从至亲离去,再未归来看一眼,看一眼故乡是否无恙。我,怎配令人朝拜,怎配塑像在此?”
自语作罢,顺手一挥,将自己的石像再度推倒下。
漫步街头,一袭醋香味缭绕,四下环视,城中一片祥和,更有佳节来临之景,甚是繁闹。
这一幕幕既陌生,又似曾相识,吕长歌渐渐恍惚,直走到一座大院前紧叩铜环。
“谁呀,一大早就敲门!”睡眼惺忪的杂役推门而喝。
“小二,给我煮一大碗面,放五斤牛肉。”
“来早了,姐姐们还没起,等入夜再陪你喝。”
“姐姐们?你有几个姐姐?你给我下一碗就成了,我只吃面不喝酒,在外早喝腻……”
“不喝酒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不是面馆?”
“你家才是面馆,滚滚滚!”
大门重重摔上,吕长歌望向牌匾,适才醒悟。
城西南处的竹林边,朗朗书声不绝,闻之而来,见扉门半掩,走上石阶,望着院中的孩子们埋首诵读,甚是洪亮。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吕长歌透过门缝,见一位白须白发的老翁立于数十孩童前,面露微笑。
当一首念完,学生们四处张望,也发觉院外的不速之客。
“人贩子来了!”
“你怎么知道?”
“我娘说,脸上一道疤的都是人贩子。”
老夫子道:“莫要惊慌,咱们这里安居乐业,无人敢放肆。”
说罢,缓缓走向院门,对吕长歌问道:“你是何人?”
“我随意看看,曾经在这里读过书。”
“这就奇怪,我应比你年长,从念书到教学,一直在这里,却不记得有你这样一人。”
吕长歌无言以答,思索片刻,才道:“我待的时日很短,尚不与人相识便离开了。”
“原来是这样,现在知道读书可贵?”
吕长歌微微一笑:“是呀,若当初能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求得一官半职,也未必不能替人们谋福祉,至少还能长伴亲人左右。”
“都晚了,你这年纪再从头学起已来不及,何况仪容不净,更不谈考功名。”
“看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便是说我这样的人。”
“你吓到孩子们了,失礼。”
门渐渐合上,吕长歌再也望不到院中之景,却依旧不曾离开,静听着讲学声。
“这一首念完,你们可有疑问?”
“夫子,‘到乡翻似烂柯人’是何意?另几句我都能懂,唯独这一句始终不明白。”
“这是一桩故事,一位樵夫去山中打柴,观仙人对弈,一盘棋下完,斧生锈迹,柯已溃烂,再回到山下,人世间天翻地覆,才知百年已过矣。”
吕长歌紧闭双目,忍住眼眶热泪,他从未怀疑过脚下的路,但当回到故乡,所有心念似乎都变得不同:“三百年,当真过去太久,面馆成了青楼,少年郎成了太祖公,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他转身将要离去,却隔着木门,听院中夫子继续说道:“生在天地间,许多人事就像这烂柯棋一样,总在不经意间,耗去我们一辈子的光景。就像我留在这座书院,从学生到夫子,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路,一旦踏上,一走便是一生。”
“夫子,您是否有后悔过?虽然我们还不知世间有多少风景,但在书中也领略一二。您有如此多的学识,却不走遍天下以求证,实在有些遗憾。”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我所祈盼,便是教化所有穷苦家的孩子,让他们不因出身卑微而永远活在旁人之下。这一路也曾经历无数风雨,即使在面临书院倒塌之时,都从未言弃,此便为一生所求,也愿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吕长歌停下跨出一半的脚步,仰首望去,天更加明朗,不再为故土的浮云遮蔽,如同那一度迷茫的心,变得愈发坚定。
既是为天下,此地当也在其中,往事已不可追,唯望向前路,当不负泉下故人。
“今日就讲到此,各自回去罢。”
“夫子我怕,怕那人还在屋外。”
“不必担心,他并非恶人,因为他的眼神中也有一样坚定的信念,哪怕几分动摇,也终将回到自己的路。”
吕长歌再露微笑,侧目回眸,闻缓缓接近的脚步声,不愿叨扰孩子们,匆匆消失于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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