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祝府大门外铜环叩响,管家开门一看,满身血迹之人立在眼前。
再想推门合上,裹着布缕的苍劲右手已然伸出。
“不好了!山贼来了!”
管家仓皇逃窜,吕长歌拄着重剑,托着疲惫的身躯,步步朝院中走去。
发觉只有一人,家丁抄着木棍尽数围来,但家主闯荡江湖多年,小有武艺,不甚忌惮。
随着缓缓靠近,看清他的面容,祝东海惊呼道:“吕先生!你……快,屋中请。”
大堂中,二人高坐,少有机会来到这样的富贵人家,但此时,吕长歌已无任何心思瞻仰。
祝东海问道:“小女何在?我得知他们回来了,马不停蹄星夜兼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听说去长安一带寻什么铸剑师。”
吕长歌摇头:“我与他们走散了,不知何处去寻,便厚着脸来此求宿。”
“先生言重,这是哪里话。”
“祝老爷,能否将千金的生辰八字借我一观?”
“为何?”
吕长歌勉为其难的笑容渐渐凝滞,不知如何作答,迟疑片刻,叹道:“天下大难在即,不知过了今晚是否还有明朝,我一直心系着孩子们,也望早早了却这桩婚事。”
祝东海道:“我又何尝不愿,只是这些家伙,总以为山高水长,尚有迢迢前路。”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这一路承蒙照料,想来他们对你的敬重更胜我这久别之人,那就有劳了。”
祝东海猛一挥袖:“去,把小姐的生辰八字请来。”
“是。”
不久,丫鬟捧来尘封多年的木匣,吕长歌双手捧起,注目而视。
祝东海道:“我是不太信这些命数,不过,八字若能相合自然最好,先生,怎样,与那小子是否般配?”
吕长歌双眼渐渐空洞,茫然道:“她,也是阴时出生呀,二十年前的阴时。”
“不错。”祝东海淡然答道,那原本生出的笑意,也因预感到什么而平复。
“除了我知道的怪症,她可还有所不同?”
“这很重要?”
“对我而言十分重要,但若能有破解之法,我也会倾尽一切。”
祝东海长叹道:“这二十年来,不知多少流言蜚语,我虽未亲眼得见,亦有畏惧。但我始终坚信,这样完美无暇的女子,绝不会是灾星。也许你会觉得她是我的女儿,我才如此夸赞,可这都是肺腑之言。”
吕长歌道:“我相信,正因如此,才愿真正无暇,没有遗憾。若你不介怀,我想听听,有关她出生时的事。”
祝东海道:“那是一个朦胧的清晨,内子难产,产婆来问我,似乎是女儿,若只能留其一,该保住谁。她对我情深义重,夫妇二人一路走来,同甘共苦,然而,即将面世的婴孩,又何尝不是生命,十月以来,倾注了她所有心血。”
“最后你的选择是......”
“我没有给出答案,产婆也来不及出手,正在犹豫之间,她离世了,女儿却安然无恙。我不知发生何事,也许是她凭自己的意志,自己作出了选择。”
吕长歌无处安放的双手紧握住剑柄,默然聆听着。
“先生,你瞒不过我,这眼神中的恐惧、忌惮,绝不是为了什么婚事。”
见他依旧无动于衷,祝东海猛然起身:“先生,请给我一个答复。”
屋外传出响动,哭天喊地的哀嚎声令人心欲碎,一名家丁来报:“老爷,镇上有妖魔作祟,好多人都死了!”
吕长歌终于清醒:“他们找来了这里?还是只碰巧在此兴风作浪?不管了,我去看看,祝老爷,你们躲在屋中,别走出半步。”
“你还没告诉我,小女她......”
“她至今为止安然无恙,我答应你,会拼尽一切保护她,这不是一人的事,乃天下之事。”
万幸是在深夜,虽有无知者殒命,但依旧见更多人躲在屋中,坚守不出。
吕长歌四面环顾,只看到一众宵小,九黎军见谁杀谁,无章可寻,也没有任何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庆幸。
当街道遍地横尸,再无路人,吕长歌挥起重剑直指夜空,剑雨骤然洒落,每一道锋芒命中,都带走一位巫族宵小。
只留下狼狈的几人转身逃离,吕长歌望着他们脚下被屠杀的无辜百姓,即刻奋起直追。
然而当来到镇外,几名宵小突然转身,再无畏惧,燃烧着鬼火扑向吕长歌,相继引爆自身。
又遭受无数舍命痛击,那原本不堪的身躯更加难忍,他一抹眼前血迹,暗念道:“为何?他们分明还能再逃,除了奉旨,不可能舍弃性命,难道,只为将我引来?”
似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心中顿觉不妙,匆忙赶回祝府,只见门户大开,院中血流成河,回到大堂内,家丁仆从无一幸免,只有祝东海缩在墙角,尚有一丝气息仍在。
“祝老爷!”
“先生......我支撑不住了......求求你,帮我在死前见小女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