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老师,弟子确实心中不解,老师曾经教过我,史官最重要的,便是秉笔直书,不惧权贵,既然如此,老师又为何要废去真实的记载?”
何鼎听了这一番话,心下其实非常舒畅,他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弟子,班谨今年才31岁,为人十分耿直,就是很多地方还是稚嫩了些。
“班谨,你可曾研习过葛师的史书?”
“读过很多次。”
“那你还曾记得葛师在最前面写下的话——人族史书,述人之事,神迹渺渺,不可追寻。”
“记得,可是……。”
“班谨啊,我们乃是史官,不是巫师,史官所记录的,一定是人族之史,而非神灵之史。固然,神灵降世,甚至警告我等,但神终归是远离我们人族的。史书的作用,就是让人族看到过往,明白何为对,何为错,何该为,何不该为。”
“史书,就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照出来的如果是神,难道要让神灵查看史书,明白自己有何得失吗?所以,史书之中记录神灵之事,实为僭越。我们所能记录的,仅仅是人之得失。”
班谨跪坐在地,听着自己的老师为自己讲解修改记载的缘故,心中的迷茫也渐渐被老师的话语所解开,他略微一想,既便醒悟道:“原来如此,老师觉得将神灵之事入史,不但繁琐,而且不符合葛师所传的治史原则,是以将先前所记载的荆国神灵降世、天罚诸多话语删改,最后只有与人族相关的记录。”
甚至他还举一反三地推理起来:“人族历史,本就有为尊者讳的传统,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的尊贵比得上神灵。我们不在史书中记载神灵之事,一定也是正确的。”
何鼎点点头,然后又说道:“实际上,班谨,如果你纵览人族有史以来的记载,会发现在其中,神灵的影子总是隐多于显,很多时候,祂们并不会过多涉入我们人族,也就近年来这三件事较为明显。”
“神灵一定……也不想过多地干预我们人族吧……”
何鼎捋着自己长长的白须,望着窗外感叹道。
班谨望着老师略微驼背的身形,将老师的教导牢牢记在心中。
数年后,何鼎从尹的位置上退下来,而班谨则接任了这一长官职位。
何鼎在退位之前,曾经握着他的手,交给他一项重要的任务。
那便是拜托班谨前往人族各地,搜集各国各处的历史记载,编撰一部完整的崖国史书。
班谨向他保证,此事必会用自己余下的一生来完成。
此后,班谨一直致力于收集各国的记载,编进他的《崖史》之中。
这一本史册的编辑,耗时甚久,乃是需要用一生去做的大事。
数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崖国259年,班谨如今62岁,已经步入暮年。
他于两年前卸下了尹长之位,交托给了自己最信赖的弟子,确保作史的传统不会断绝。他也曾如恩师那般教导自己的弟子,让他明白,历史乃是人之史,并非神之史,这乃是史家之准则。
然而,去年秋天发生的一件事,彻底颠覆了班谨的想法。
那便是庄国王都知北城遭到神灵处罚的事。
听说此事后,他便有意过去看看,直到次年方才成行。
从崖国去庄国,路途并不算太远,班谨带着个书童,一路行来,听到了民众们对知北城之事的诸多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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