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那可不,之前秦王下逐客令,李斯上书劝谏,他的那封谏逐客书鞭辟入里、引经据典,再加上一手好字,给人的印象很深刻。
后来秦王接受他的建议,取消逐客令,还晋他为廷尉,忝列九卿之一。在秦国大约也算是名噪一时的新贵了。
我眼瞅着秦王拉着我要往殿内走,忙道,“王上,廷尉找你许有要事,我还是先……”
他抓着我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自然是有要事,一同听听无妨。”
李斯看年岁也有近四十了,身形瘦削,胡子梳得一丝不苟,廷尉的官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进了门就恭恭敬敬地行礼。
“参见王上,王后。”
“李卿免礼。”
李斯直起身,双手将手上的章奏递给郎官,郎官接过来放到秦王案前。
“王上,韩非的章奏臣已通读,不以为然。”
秦王撇了一眼案上的章奏,缓缓道,“哦?李卿有何见解?”
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叫人看不出喜怒来。如果不是手上还玩着我的发尾,我都差点被唬住了。
我的头发很长,有几丝垂落在膝上,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玩具一般,修长的手指捏起发丝,在指上绕几圈,然后发丝滑落,再捏起发丝……乐此不疲,就像一个人肉卷发机。
“秦之有韩,若人之有腹心之病也,虚处则然,若居湿地,著而不去,以极走,则发矣。夫韩虽臣于秦,未尝不为秦病,今若有卒报之事,韩不可信也。秦与赵为难。荆苏使齐,未知何如。以臣观之,则齐、赵之交未必以荆苏绝也;若不绝,是悉赵而应二万乘也。夫韩不服秦之义而服于强也。今专于齐、赵,则韩必为腹心之病而发矣。韩与荆有谋,诸侯应之,则秦必复见崤塞之患。”
我看着他滔滔不绝,心里给他刷了个666,幸好韩非是写的奏章,这要是当庭辩论,就他这哒哒哒的,韩非恐怕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何况韩非还有个天生的劣势,口吃。
李斯的意思也很简单,如今赵国与齐国眉来眼去,似有拉拢结盟之意,秦国虽然派人去齐国游说,却也未必成功。倘若赵齐联手,秦国必定要全力应对,没有心思再管韩国,韩国是个墙头草,要是看到秦国无暇他顾,到时候与南边的楚国联起手来,又是一场联军攻秦。还不如先把这个不确定因素给解决了,再全力搞赵国。
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攘外必先安内。韩国如今对秦称臣,也算是“内”了。
李斯似乎是停了一下想看看秦王有什么感想,秦王没有说话,他便继续道,“非之来也,未必不以其能存韩也为重于韩也。辩说属辞,饰非诈谋,以钓利于秦,而以韩利窥陛下。夫秦、韩之交亲,则非重矣,此自便之计也。臣视非之言,文其淫说靡辩,才甚。臣恐陛下淫非之辩而听其盗心,因不详察事情。”
前面还是正常辩论,后面就有点暗戳戳给韩非上眼药了。不,不是暗戳戳,是明目张胆。
秦王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置可否,光看他的表现,倒很难猜到,他也在猜忌韩非的用意。
“若要攻韩,务必速决,否则必为诸国所轻,李卿可有妙计?”
李斯自信地捋了捋胡须,“秦发兵而未名所伐,则韩之用事者以事秦为计矣。臣斯请往见韩王,使来入见,大王见,因内其身而勿遣,稍召其社稷之臣,以与韩人为市,则韩可深割也。因令象武发东郡之卒,窥兵于境上而未名所之,则齐人惧而从苏之计,是我兵未出而劲韩以威擒,强齐以义从矣。闻于诸侯也,赵氏破胆,荆人狐疑,必有忠计。荆人不动,魏不足患也,则诸侯可蚕食而尽,赵氏可得与敌矣。”
李斯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我才收回目光,此人行为举止一板一眼,如果秦法拟人化的话,大概就长这个样子吧。廷尉,掌刑狱,这职位真适合他。
“王上要令他出使韩国吗?”
“让他试试也无妨。”秦王眯了眯眼睛,“诚如你所言,韩非有大才,寡人想用他。但他必须以秦国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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