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开不接茬,撤回腿,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沉默地散发着“已睡勿扰”的信号。
杜施将腿伸过去,用脚尖抵着他的肌理紧实的腿肚,“别不吱声,我知道你没睡。”
他不理她。
杜施见此,便故意沿着他腿往上胡乱游移,尺度轻重和去往的方向越来越不规矩,正要往中间伸进去,孟延开突然反手握住她的脚踝。
无声的黑暗中,空间仿若凝固了一般。
孟延开松开她脚踝的同时,翻身覆在她身上,杜施还抬着腿未来得及收回,贴在了他腰侧。
杜施对上他漆黑幽亮的双眸,霎时有些心乱如麻。
孟延开手就撑在她头侧,低声威胁:“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是不是刚才没满足你,你意犹未尽?”
“我以为是你先不想正儿八经谈事情的。”杜施大着胆子,脚跟抵上他后腰,圈住,软声道:“我只好另辟蹊径了。”
仗着她现在这样,他也不能将他如何。
她大有这事没个结果,她就让他睡不着觉的架势。
孟延开没说话,但她能发现,那双紧紧盯住她的眼在逐渐变得深沉。
“周有宁那件事……”她勾住他腰的腿紧了紧,又晃了晃,“你若是不松口,她会继续来烦我。”
“你俩不明就里便呈口舌之快的时候想过今天了?”孟延开承认自己本不该小心眼子,但杜施不依不饶时,周有宁在一旁添油加醋这搭配,令他极为不爽。
“什么叫不明就里呈口舌之快?”杜施静了静,放下紧贴则他的腿,忽地淡声笑了下,“孟延开,难道你跟我上床之后夜夜不归是真的有事忙吗?如果不是你有家不回,跑去酒店开房住,你跟那叫什么知的能被拍到同进酒店?你枉顾我的想法,从未给我交代,凭什么还要故意施难,让我求你?”
杜施眼神控诉,语声质问,语气却带着平静且柔柔的笑意:“孟延开,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欺负人的啊。”
“你要什么交代?”孟延开语气像是觉得这事很可笑,撑起身,语气冷漠蔑视,“我为什么要给你交代?我们不是需要对方交代的关系。”
说完直接起身,捞起睡袍往身上套。
杜施躺着没动,侧眸盯向窸窸窣窣那处,她笑着说:“你真够卑鄙,你仗着有权势有人脉,自己不爽就背后搞小动作,人前做人鬼前做鬼,强者面前装作弱势,私下却为难弱小,肆意妄为,手段卑劣,道德败坏,真够恶心人的!”
“骂,接着骂,论装我有你装?咱们半斤八两而已。”他穿上衣服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杜施,双眼在黑暗中迸出狠厉,“难得听你吐露心声,其实我还有更恶心人的,不介意全都试一遍。”
杜施心如死灰,把所有难听的话往他身上招呼,也换来了几把刀子插在心上的刺痛。
孟延开往门口走,杜施满脸的泪水,哑声喃喃:“我恨死你。”
他冷声回:“随意。”
杜施躺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想着他只是穿着睡袍,应当没出门,只是不想跟她待在同一空间里。
她终于面对从前自欺欺人时看不清的真相。
其实她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工具,她若愿意安分做好孟太太的本职,做他与杜家之间的桥梁,不提其他,他可能还会不吝给她几分虚情假意。
孟延开才不管她爱不爱他,也不管她恨不恨他,只要他不爱她,她要求太多,便会这样以撕破脸面为结局。
可她从未向他要过偏爱,但他连解释都不屑。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不会后悔,飞蛾扑火连死都不怕,其实死亦何惧,他也为她死了一回。她只是没想到这过程竟然是要将人扒皮抽筋,彻底碾碎。
或许是她太执着于爱不爱的事,她应该只管把他为她受过的磨难都受一遍,功成身退就好了。
杜施彻夜未眠,一整晚里盯着天花板,眼泪流干了就静静等着天亮,她几乎都感觉不到手伤的痛。
眼睛肿得闭合都困难,眨一眨眼,干涩得疼痛。
天渐渐亮了,天光从窗帘最底下那条缝隙钻进来,过了没一会儿,孟延开进来换衣准备出门,杜施闭上眼。
不过多时,他如进来时那般沉默着又离开。
杜施睁开眼,喉咙发紧,她觉得呼吸不上来,便张了张嘴,一口气出来,却是毫无预防的一声哭腔,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太困,哭着哭着睡了过去,中午方姨来敲门叫她吃饭的时候,她醒了过来,但是没应。
她重新睡了过去,却没有睡熟,迷迷糊糊的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再醒来是下午快三点,被手机的嗡嗡声震醒的。
孟泽山庄那边打电话过来,晟叔问她今天晚上有什么重要的事?
杜施楞了一下,“没什么重要的事。”她嗓子干涩,声音有些呆板,甚至有些难听。
“那今晚过来吃晚饭吧,二爷回国了,家里小辈都得出席,二少说你有事来不了,你爷爷让我跟你说,不是重要事情的话务必推掉过来一趟。”
杜施反复想着那一句“二少说你有事来不了”,已经说不清感觉如何,她木木地答:“好的,我知道了。”
她起床收拾自己,用一只手给自己化了个妆,还遮了黑眼圈,只是眼睛的肿,如何都消不到正常状态,她只好化了个单色眼影,显得眼妆不那么明显。
收拾好,方姨已经让司机备好车,问她:“太太,您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杜施对她笑:“不用了,我不怎么饿。”
天黑前杜施到了孟泽山庄,停车坪上已经停了不少车,她不是最早到的,但也不是来得最晚的。
杜施没立刻下车,在车里坐了会儿,尽量缩短开餐前与孟家的人交流的时间。
晟叔说的二爷,是孟泽石的弟弟孟泽林,当年兄弟俩共同扩建了原本叫孟氏别墅的孟泽山庄,也共同创立了恒泽集团,但之后由于理念分歧,加上二人子孙渐多,竞争和矛盾越来越多,孟泽林便带着三个子女移了民,离开总部去开拓北美那边的海外市场。
两方分别掌控海内外市场,既能平衡资源,也能起到相互制衡的作用。
而这回孟泽林回来是不打算走了,他年事已高,身体毛病频出,想退休在国内安享晚年,但不打算住在孟泽山庄,前些年他便自己在依山傍水的地方买了地,建了栋房子,用来养老。
说是“房子”,那也是跟孟泽山庄占地面积差不多的庄园级别的规模。
家内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二人的隔阂并未解开,不然孟泽林不会离开住了几十年的孟泽山庄,回来也不愿继续住在这里。
这次送孟泽林回国的,是他大儿子和一个外孙,杜施似乎在孟京生婚礼上见过他们,又似乎毫无印象,打过招呼便退开了。
独自坐了会儿,霍时放跟人说完话走到她跟前来,杜施也不能装作没看到,便朝他点了点头。
这是杜施第二次见他,也是头回见他穿日常西装的样子,少了上回民国主题舞会那股子民国大少爷的书卷气,整个人看起来清俊利落不少。
霍时放看了眼她的伤手,慰问了一下,又问:“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杜施说:“手痛啊,晚上都睡不着,有点水肿。”
霍时放同情道,“你也太多灾多难了,舞会那晚本来要在这里住一晚的,停电后我带着我母亲和外甥离开了,后来才听说那天你被关在玻璃房的事,着实有些不可思议,看来这地方,也该加强管理了。”
别人说的话,就像没有意义的字眼,从她耳朵里进了又出,过了一遍,她实际上什么都没听进去,敷衍笑笑,回了句:“哦,是吗?”
霍时放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无心与人攀谈,又问她:“怎么每次都没和孟延开一起来?”
他发现,他说到“孟延开”的时候,她人才有了反应,但只是明显了地怔了那么一下,随后神色又不动声色地暗下去。
杜施穿了件黑白色编织直筒吊带裙,外面一件同款小外套,很素,周身一股安静的气质。
但霍时放上次见她时的样子和气质大相径庭。
他还要说什么,余光瞧见有道身影从门口大步过来,他没说话,等到那人走到她身后,他的身影落了一片在她肩头,霍时放见杜施像是感应到了一般,面色有点紧绷,但她却没回头,装作不知道似的。
孟延开蹙眉看着她,沉声问:“你怎么来了?”
杜施转头看他一眼,对他浅浅笑了下,“不是我想来的,晟叔亲自打电话来,我推不掉。”
说完,她转开视线看向别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场中转悠着。
孟延开看了霍时放一眼,霍时放大大方方朝他笑。
正逢晚餐马上开始,孟延开没多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杜施,径直往位置上去,那一眼的意思杜施明白,很自觉地跟上,在他身边的位子坐下。
餐桌上,孟延开切了龙虾给她,她说谢谢,小口小口地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