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之虞渊,如今有亘古不逢之大战。以洞真挑战衍道者,世间有先例——曾经洞真无敌向凤岐,剑挑东域姜梦熊。他只要接下姜梦熊否定飞剑的一拳,捍卫已经没落的飞剑道统,就能踏足绝巅,再兴飞剑时代。但姜梦熊一拳落下,飞剑时代终成碎梦。世间绝巅者,一览众山小,岂是登山的修士能撼动?哪怕是只有一境之遥的洞真修士,哪怕是洞真之境的绝顶者,也绝无可能。但今日五真逐世,大战却已发生。且杀手尽出,一个比一个砍得凶。无怪乎皇夜羽这样的修罗君王,十分想不通。修罗族为战而生,厮杀几乎是一种本能。但即便是在嗜血好战的修罗族里,也没听说过哪个脑子正常的恶修罗,敢向修罗君王拔刀。今日何为也?总不可能这五个年轻的真人,全都是疯子?事有反常必为妖。皇夜羽心中瞬间转过千万个念头。虽然半点危险都没感受到,什么异样都未察觉……但越是如此,越感觉哪哪儿都有阴谋。绝巅有绝巅的猜疑。向绝巅冲锋的人,心中却只有冲锋一念,容不得别的想法。瞬间杀上高天的五位当世真人,从未真正并肩结队,但在出手的瞬间,已经默契地组成了军阵——谁还不知兵呢?魔猿合掌立姜望,以无边火海镇中央,将此方空域完美分割,分东南西北四方。东西为天之罚,南北为地之陷。遂成此“五方惊神阵”。名字很霸道,却是很常见的一个军阵。但之所以常见,也恰是因为实用。欲用此阵,通常要以五军相合,每军万人,尽五行之气。一旦混成,惊神泣鬼。军阵之术是合众之力,气血、道元,皆可为用。要配合专门的练法、丹药、饮食,常年训练。要有阵图、阵旗,一应军阵战器配合……是一门复杂的学问。主阵者越是高明,兵阵就越能发挥力量。那些天下名将,对各路军阵都有自己的理解。有的成阵更快,有的攻坚更强,有的转换如意……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胜负就在这所有的细节中。姜阁老自然是高明的。因为他只是随便一个动作,其余四位真人就能了解他的弦外之音,予以绝妙配合。这天绝地陷,诸方来合,五行混转,完美无缺,谁能说不高明?虽只五人,却真正五方惊神!长城守将赫然惊觉,杀上高天的五位真人,确然无一弱手。这当中黄不东常年厮杀在虞渊,计昭南是沙场宿将,剩下三位,都是太虚阁员——当今人间,声名最著的真人。且这三位太虚阁员,都是天府之躯,个个身怀五神通!那神通之光都铺成了海。如今只是一合,天地便改。堂堂修罗君王,坐于此世之巅,漠看洞真挑战。他身前是阎罗天子,阎罗殿鬼神重重。头顶是斩妄之刀,太阳神宫灿烂辉煌。左侧混铁棍如天柱倒倾,右边无尽风雪似霜龙之合。下方……真人按剑剖天海,魔猿举火侵绝巅!皇夜羽冷冷一笑——而后便这样冷笑着消失了。任凭虚空如何禁止,气机如何锁定,神光如何封镇,在他面前,都是纸糊的枷锁,不值一提。人族想用几个年轻真人为饵,陷他皇夜羽在此,那真是痴人说梦!他既然敢独来长城这边巡行,又岂会缺少脱身的把握?五个真人就想绊住他皇夜羽?五个真君还差不多!皇夜羽消失了,他的坐骑却遭了殃。什么如陆之翼,遮天巨鹰,洞真级恶兽……一个照面就被撕碎,连哀声都发不出来。皇夜羽是典型的修罗长相,面貌丑恶,额有独角。身高丈余,后垂箭尾。体型健壮,身有诡纹。他瞬身已在长城之外,箭尾垂空,遥遥回看姜望:“凭你这点演技,也想激怒本君?道行浅了!”姜望勃然大怒,折身欲前。轰!虞渊长城外,接连九道恐怖气息,撑天而起!他们间隔千里或万里,遥遥难见。但那种触及现世极限的力量层次,却此起彼伏,体现在新野大陆的颤抖中。很明显,修罗族那边,已经将人族这边的动静,当做对修罗君王皇夜羽的围杀,因而给出最强烈的反应——九部皆援,十君齐出。只见得煞气遮天,晴日忽暗,眼前已是长夜。傅欢、许妄、甘不病……人族六位真君,也在长城之上,予以回应。一道一道的火炬,在长达数万里的虞渊长城上,次第亮起。骤起的文明烽火,点亮了半边天空,驱逐无边黑暗。让修罗的归修罗,人族的归人族,长城内外,泾渭分明。两族共计十六尊绝巅强者在此对峙,割鹿、干戈、凤雀、雪刃、凛锋,人族五大强军已在长城呼啸,整军待发。眼看着一场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烈度最高的虞渊战争就要爆发……长达数万里的虞渊长城,阵纹次第亮起,仿佛一条远古神龙,从久远的沉睡中苏醒。显然人族还是决定采取守势,不打算真个杀出长城外。“我当你们有胆子出来?不过如此!”皇夜羽冷笑一声,缓缓后撤。那无边的暗夜,也如潮水一般,随他退去。“上啊!”重玄遵踏行火海,在姜望身后说道:“怎么不上?”姜望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他看着皇夜羽慢慢退进长夜里的身影,声音有些飘忽:“你们怎么没说对面有十尊修罗君王?”重玄遵淡笑一声,收刀而去:“你也没问对面的情况啊?”黄不东随手将他的混铁棍收起,整个人双手抱臂,往下一瘫,自由落体。在呼啸的狂风中,嘴里咕哝着抱怨了一句:“你冲得那么快,我们来得及说嘛!”他倒是懒得飞到姜望旁边说,甚至懒得抬高音量,反正姜真人见闻了得,定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场轰轰烈烈的逐世大战,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只不过分了一只鹰。秦至臻敛去阎罗天子身,提刀在手,看了姜望一眼。姜望立即瞪回去:“你也有意见?”秦至臻满脑子都是‘莽夫’、‘疯子’、‘有病’之类的词语,正在组织语言。姜望又道:“咱们在渭河边聊的事情,我可没跟别人说。”秦至臻转身走进了虚空。“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起来!”虞渊长城上,密切关注这边的卫瑜,很是好奇:“你有没有轻一点?上次你答应——”他身后的虚空撕开一道口子,他被薅着头发,拖进了虚空里。王夷吾感慨道:“秦阁员真是个沉默寡言、行胜于言的人物啊。”秦至臻在虞渊的表现,是有目共睹。那叫一个勤勤恳恳,尽职尽责,事干得多,话说得少。军人出身的王夷吾,非常欣赏秦至臻的这种品质。旁边的甘长安闻听此言,表情复杂。秦至臻又走出虚空,立在城楼,一身黑衣,定如暗礁。幽幽地道:“我不是沉默寡言,我只是骂得慢一点。”同为秦国天骄,秦至臻和甘长安是两个在很多时候都会被拿出来比较、在很多方面几乎相反的人。甘长安乃是天下闻名的神童,自幼就聪慧过人,能言善辩。秦至臻小时候,却笨拙得很,尤其嘴笨。跟人吵架,常常别的孩子都骂完一圈回家吃饭了,他还没憋出话来,急得自己掉眼泪。“卫瑜呢?”甘长安哪壶不开提哪壶。秦至臻平静地道:“他临时有事,回去休息了。”所以说有时候还是需要一点外部压力。皇夜羽在的时候,他们多么团结。皇夜羽一走,所谓逐世五真,立即四分五裂。也就是计昭南,没有试图嘲讽姜望两句,而是收起了韶华枪,对姜望道:“我回去休息一下,明天一起出狩。”他才出狩回来,就直面皇夜羽的压力,虽然并没有真正碰撞上,也是难免疲惫。姜望笑道:“好。”城墙上的王夷吾忍不住道:“师兄!我呢?昨天不是说好——”计昭南已经走远了:“你看看姜阁员愿不愿意带你吧!”姜望和王夷吾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因为重玄胜永远不可能原谅王夷吾。计昭南当然知道这些,但是他并不在意。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