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5章 长相思羞对弱者与阮泅作别,独自飞下问剑峡,握着手里的这枚刀钱,姜望才突然想起来,在好久以前,余北斗曾经也给过他一枚刀钱。只不过余北斗的那枚刀钱,本就是他自己给出去的,转过一圈,又回到他自己手上,非常干净,光洁如新。他最初本也是直接在官衙里拿的新钱,随手放在匣中备用。至于阮泅的这枚刀钱,却还有些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市面上流通过很久。不修边幅的余北斗,稍作处理后,给了他一枚新钱。风度翩翩的阮泅,则是给了他一枚旧钱。这些算卦的都这么喜欢钱?下回能不能直接给元石?所谓钱可通神,给多一点也更好施法不是?但想是这么想,余北斗的抠门他深有体会,阮泅的玩笑他还没那么敢开,终是还不太熟络。这一次再来剑阁,便无什么波澜了。阁主司玉安不知回也未回,司空景霄闭关未出,那位无心剑主也不知何在。剑阁里其他弟子都拿他当空气,也不辱骂他,也不招呼他。宁霜容陪着他上了山,又把他送下山,在那天门栈道之上,只道了声江湖再会。而后绿衣上山青衫远,一任天风过长峡。任姜某人接上了褚幺和向前,牵上了白牛,顺便带了个白玉瑕,一行人驾着牛车,在狭长的问剑峡渐渐远去。说起来姜望去血河宗跑了个来回,褚幺和向前倒是混得熟了——毕竟哪个小孩子不喜欢一个让自己放开了玩耍的大人呢?考虑到向前和白玉瑕的身体状况。堂堂大齐武安侯,亲自在前头驾车,把车厢让了出来,给两个被吊了几个月的可怜人休养。小徒弟则是靠坐在自家师父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血河宗是不是在河里啊,穿绿衣的仙女姐姐怎么不一起回南疆啊,师父是不是已经天下第一了啊。姜望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车帘是卷起来的。白玉瑕规规矩矩地打着坐,调养自身,眼见得瘫靠在厢壁上的向前,目光怔忡地看着车厢外,眼睛里似乎是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又似乎更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个随遇而躺的昏睡主义剑客,竟像是有些哀伤?他再一细看,那双死鱼眼却是已经闭上了,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果然是错觉……白玉瑕摇了摇头,眼睛看向车窗外。离开越国后的经历,是他此前从未体会过的,拓展了他的人生,让他感受到了一种新奇。哪怕现在重得自由,他也不想再回越国。那种时时刻刻要求自己的日子,那种每一步每一个目标都挂在眼前的时光……还没有在天目峰被吊着的时候舒服呢。所谓“躺平一念起,顿觉天地宽”。漫无目的地数着崖壁上的剑痕,他现在也学会了发呆。牛车已经快要驶出问剑峡了,耳中却忽然听得——叮叮叮铛铛锵锵……无数声剑鸣!各式各样的剑,轻重不同的剑鸣,在问剑峡中此起彼伏,以一种特别的音律,奏成一阙恢弘的长歌!“妈呀,牛哥跑快一点!”褚幺惊吓地嚷道:“他们来追杀我们了!”白牛在剑阁也早吓着了,真个牛蹄一扬,便要加速。却是被姜望随手按住。“别瞎说。”姜望瞪了褚幺一眼。但对于眼下这一番场景,他也确实有些疑惑。好端端的,这剑阁鸣剑作甚?总不至于是临到走了,说是不再出面的司真君,还要敲打一番吧?此事岂可一而再,再而三?须知忍无可忍时,咱也是“他日必有后报”的!“是万剑歌。”回过神来的白玉瑕既惊又羡,表情复杂:“根据天目峰传统,问剑剑阁,无可敌者,剑阁当以剑歌送别!”“噢,这样。”姜望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好像全无波澜。怎么说他也是刚从孽海回来,见识过衍道层次的大战,还与隐约在绝巅之上的存在有过接触。此等小场面又算得什么……哈哈哈哈哈。好容易才把咧开的嘴角按回去。“向师伯!向师伯!快别睡了,你听见了没?”褚幺在一旁手舞足蹈,欢喜地道:“我师父好威风呀!我跟着我师父,我也好威风!”他倒是很容易就接受了向前自称是他师伯的设定,毕竟长得比自家师父实在老太多。向前瘫在车厢里,没有睁眼,只哼道:“这什么破歌,多少年前我就听过了。我师父带我来这里的时候,不知比你们威风到哪里去!”姜望没有说话。白玉瑕也没有。只有褚幺很不服气:“你把伱师父喊出来,跟我师父比一比!”笃!姜望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比什么比?一天到晚的,净给你师父挑事!”褚幺委屈地瘪起了嘴。这个师父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咱是站在你一边的呀!代表着齐国武安侯的牛车,慢悠悠地从问剑峡出来,原路返回南夏。向前在车厢里呼呼大睡,白玉瑕调息着调息着,也开始睡大觉。驾车的师徒俩却是优哉游哉,如郊游一般。但牛车南去又归,便这么一个来回。锦安郡的氛围,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除开孽海突发的紧急变化、血河宗现今的复杂形势不说,姜望此次南行的目标,已经圆满达成。首先是剑阁已经退步,在同辈修士完全被姜望打服后,表示不会插手锦安郡的事情。而血河宗那边,也用不着姜望再去问什么剑,血河宗的现状,本身已经再无态度可言。尽管阮泅说,血河宗的真君级战力从未有过断代,在霍士及已经战死的现在,也很有可能还存在以特殊方法体现的真君层次战力。但霍士及的存在与否,仍然切身地关系着血河宗的影响力。至少现在的血河宗,是绝无底气支持梁国占有锦安郡的。苏观瀛的速度快极了。姜望还没有离开血河宗,南夏总督府就已经以清查平等国余孽为由,大肆派兵进入锦安郡,要求镇守锦安郡的梁军配合缉凶。梁国方面亲镇“绣平府”的黄德彝,自是不愿。但姜望一次出行之后,风向已然发生了变化。姜望被司玉安带着去孽海的时候,剑阁弟子就先一步离开了“绣平府”。在姜望的牛车驶出问剑峡之前,血河宗本来坐镇此地的神临强者,也先一步急急忙忙地离开,仅靠梁国自身,怎敢拒绝南夏总督府的要求?所以当姜望所乘的牛车再一次回到这里,路上已经偶然可以见到几队高举平等国护道人画像的齐人游骑——靠这个当然不可能抓到任何一个平等国教徒。但齐人今日缉凶,明日搜贼,几次下来,根本也不需要再做别的什么,“绣平府”自然就会变成锦安郡。梁人自然不服、不忿,但注定无可奈何。大势倾轧,非是谁能独挽。这些游骑都是南疆边军出身,能在大裁军之后还留在军伍里的,都是优中选优的好汉。偶遇武安侯车驾后,全都主动地跟在车驾之后,要护送侯爷回返。进入这锦安郡地界后,未走得数十里地,跟在牛车后的游骑,已经超过了三百人。姜望倒也不跟他们摆什么高姿态,仍是亲自架着车,时不时跟凑上来问好的骑卒搭两句话。问一问他们现在的待遇,问一问那些退伍的兄弟现在都如何,是否分到了田地。旧夏的贵族被一扫而空,齐廷对夏地的统治又是以宽仁为主,国内那些个贵族都未能来此盘剥,也就是真个参与齐夏战争的功臣,或多或少划分了一些利益。而南疆沃土,广有万里!大齐如日中天的国势,可以给南疆百姓足够的安全感。万里沃土一任分配,足获民心。如此一圈聊下来,便知苏总督的确做得很不错,大多骑卒都对现状感到满足。少数不满的,也都集中在军额上。但裁军是南疆大策,理不理解都必须执行的。姜望也只温声解释一些休养生息之理。时至今日,姜望想起来所有关于齐国的强大印象里,让他感受最为深刻的,仍然是当年初至齐国时,看到普通老百姓都能随意郊游的那一幕。无凶兽,无邪祟,晴日朗朗。彼时的那种震撼,让他久久难忘。若是枫林城还在,他多希望他的家乡父老也能过上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