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便将裴舒芬说得话,原原本本转述了一遍。
听完夏夫人的话,裴老爷的眉头皱得更紧,喃喃地道:“圣上到底在想什么……?”
夏夫人静静地坐在一旁靠窗的罗汉床上,手里抹着象牙雕的晶莹骨牌,有些怅惘地道:“这幅骨牌,还是舒凡在的时候,托人给我带回去的。你还专门写信去劝她,莫要做得太出格。”
裴老爷起身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几圈,长叹一口气,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
“给益儿和谦谦收拾东西吧,既然圣上有意让他们回去,我们再阻拦也无效,反而对这两个孩子不好。”裴老爷对夏夫人劝道。
夏夫人一下子就哽咽起来,拿帕子捂了嘴,呜咽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益儿才七岁,谦谦才三岁,下个月才满四岁呢……”
裴老爷不知该如何跟夏夫人解释。
自从皇贵妃生了儿子之后,圣上就马上批了裴舒芬诰命夫人的封衔,算是安抚了皇后娘娘这边,也是给三个嫡出皇子脸面。
最近听大儿裴书仁说,皇贵妃最近又复宠了。为了两宫平衡,圣上拿益儿和谦谦当作棋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立省曾是三朝首辅,对皇帝的心思并不陌生。他知道,帝王心术,制衡为上。只是如今的宏宣帝,有一点让他不明白。
在他看来,如今其实是皇后这边看上去更势大一些。特别是自从镇国公夫人跟益儿和谦谦上契之后,外面的人都已经把镇国公府看作是站在皇后这边的人马。圣上怎么还会让益儿和谦谦回到宁远侯府,继续加大宁远侯府的筹码呢?——这样做,真是不像圣上一贯的手笔。又或许,其中有什么事,是外面的人还不知道的?
裴立省捻须沉吟半晌,想起了镇国公的态度。——对于他夫人同益儿和谦谦上契的事,他可是大力反对的。后来反对不成,就只让他夫人跟两个孩子上契,他自己倒是置身事外,两不相沾的样子。
还有那个奇怪的镇国公夫人,你说她莽撞吧,可是她事事有后手。你说她深谋远虑吧,她却在益儿和谦谦这件事上,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只是凭着一己喜好,任性妄为,根本不顾此举会给他们镇国公府带来多少麻烦。
也许圣上态度转变的根子,其实是在镇国公府?
“对了,益儿和谦谦要回宁远侯府的事,也得让他们的谊母镇国公夫人晓得一声。”裴老爷对夏夫人吩咐道,“要不,你明日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拜访一下镇国公夫人?——谦谦昨日不是还闹着要去找她谊母说话来着?”裴老爷想起楚谦谦玉雪可爱,又古灵精怪的小模样,忍不住嘴角微翘起来。
听裴老爷说起楚谦谦,夏夫人的眼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墙脚那三盆贵重的兰花。一盆金岙素,此时应该叶子上已经有了黄斑。一盆翠一品,已经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还有一盆张荷素,已经出了杂色斑纹。——看来这些兰花,的确被谦谦动过手脚了。
看见裴老爷嘴角含笑的样子,夏夫人的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了下去,点头道:“明日太着急了。明儿让人递个帖子,后日上门拜访吧。——圣上也说了,益儿和谦谦还小,等过一阵子再说。圣上贵人事忙,一时半会想不到我们益儿和谦谦这里,也是有的。”
裴老爷没有反驳夏夫人的话,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如今圣上那里也是诸务繁忙,不说民生,就说西北那地儿,没了总兵,可得早做打算才是。”
夏夫人听见这些朝堂上的事就脑仁儿疼,闻言忙笑着起身道:“老爷自己琢磨吧,我去后花园看看益儿和谦谦去。”
裴老爷置若罔闻,坐回自己的圈椅上,拿了张宣纸出来,开始笔走龙蛇。
夏夫人临出门的时候,实在忍不住,回头笑道:“老爷也别紧着写折子,还是找人来瞧瞧那三盆兰花吧。”说完,笑着出去了。
裴立省写完一篇奏折,才想起来夏夫人的话,觉得怪怪的,起身到墙脚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裴立省心里几乎要吐血,立时就把管书房的小厮拉过来要痛打一番,那小厮不敢再瞒,将楚谦谦做得“好事”一五一十全招了出来。
裴立省哭笑不得,到底晚上还是将楚谦谦叫过来训了一顿才罢。
楚谦谦垂着头站在裴立省面前,做出一幅十分悔恨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听完了外祖父的训,便立刻猴上外祖父的膝头,揽着外祖父的头,撒起娇来。
这一招百试百灵,裴立省还想再板着脸,可是一看楚谦谦莹澈的大眼睛里,有大大的眼泪盈盈欲滴,裴立省立刻心软了,自责不已,忙又哄着楚谦谦。
楚谦谦立刻破涕为笑,道:“外祖父不恼谦谦了?”
裴立省苦笑道:“给外祖父十个胆子,也不敢恼我们谦谦啊!”
楚谦谦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小人儿要面子,当着大家的面不肯认错,可是私下里,只有她跟裴立省两个人的时候,还是悄悄地对裴立省陪了不是,还道:“外祖父放心,谊母说她家有好多好看的花儿,等谦谦去谊母那里给外祖父多要几盆兰花过来。”说得裴立省怦然心动,悄悄嘱咐楚谦谦道:“跟你外祖母去镇国公府的时候,偷偷问问你谊母,有没有金岙素、翠一品和张荷素这三种兰花。如果有,让你谊母开个价。”
楚谦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第二天,夏夫人让人送了帖子去镇国公府给贺宁馨,言道明日要过府拜访。
贺宁馨这几日在家里接待了远道而来的长兴侯陈亮一行人。长兴侯陈亮便是简飞扬姑母简士芸的夫君。自从陈宜岚入宫做了贵人,长兴侯陈亮便立时将家里的谢氏夫人处置了,当作外室养了起来。自己带了随从上京,一来是想通过简士芸的外甥简飞扬谋个实缺,二来是想打听一下,女儿陈宜岚在宫里过得如何。
简士芸对长兴侯余怒未消,并不想见他,所以都是贺宁馨同简飞扬一起出面招呼。
贺宁馨跟长兴侯陈亮接触了几次,便看出这人华而不实,好高骛远。若是留在京城,不仅对镇国公府,而且对陈宜岚在宫里面,也是祸非福。因此她跟简飞扬商议了,只在长兴侯的家务事上做文章,只打算寻个错处,将他的气焰先打下去。结果经过多方打听盘问,居然让她从长兴侯从陇西带过来的几个得脸的丫鬟婆子那里,打听到那位谢姨娘真正的下落,居然是从侯府当家的妾室,变做了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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