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良,傍晚
皇宫内,一个青年男子正看着手中的折子,桌案边放着一支燃烧到一半的蜡烛。
这是他的习惯,大殿本就很明亮,但是,他不喜欢太亮的地方,偶尔会把光调的暗一些,然后在桌角放上一根蜡烛,他喜欢在蜡烛下面看折子,旁边守着的人也已经被他遣回去睡觉了,大殿里已经没有人了,除了他自己,
过了许久,大殿的门不知为何突然开了,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又接着低下头,良久,还是起身去关了门。
临近深秋,夜晚总是会带着一股凉意,苏冰裹紧衣袍在门边站了许久,清醒了许多后,关了门。
远处,房顶上,站着一黑一白两人,都是普普通通的衣袍,黑色长发随风飞散,手中也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如果说有,也只有两人左手臂缠着同样的铁链,月光照下,铁链中间隐隐有些东西在反光,是几条银色的丝线……
“看过了,该忙正事了。”良久,黑衣男子开口道“他长大了,以后这里便是由他做主,你我已经没有能力去干涉他的事了。”
“我知道了……”
他们刚起身要走,远处便有太监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
“不好了,陛下,王爷,王爷怕是不行了……”
……
奈何桥上,孟婆几万年如一日的盛汤递给路过的人们,而在这只有风声经过的奈何桥,喝汤的声就变成了另一种经常出现的声音,当然,偶尔也有人不愿意喝汤,不愿意转世,执念太深,而一直守在轮回口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有了工作。
据说这一代的黑白无常是从人间所选,由判官亲自提点来的人,本以为是什么特别的人,却不曾想,只是对苦命的凡人。
阎王也问过判官,而判官沉默了许久才说。
“约定罢了……”
幸好,他们也从未让判官失望,任务完成的很好,几年过去了,他们也就渐渐忘了这一桩事了。
“黑白无常,今日,你们便去人间带一个人的魂魄回来。”
“不知,是何人?”
“苏铭渊。”
“是。”
……
皇室的人普遍寿数都很长,除了因为各种原因死亡的人,能寿终正寝的人,年岁基本都很大。
王府内,清清冷冷的,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装饰,整个府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因为人都围在了一个房间外,两人看着苏冰火急火燎的赶去王府,然后跟了上去,而后直接随着苏冰进了屋子。
“王爷……”
只不过,他们看不见罢了,床上的人面如死灰,明显是快不行了,屋里偶尔会传出几声低低的呜咽的声音,是跟了苏铭渊几十年的下人,他们也老了。
“二伯,您……”
苏铭渊打断了他“我并没有什么遗愿,你,要跟你父亲一样,做个好皇帝,只是,唯一的遗憾……”
闻言,苏冰沉默了下来“二伯,师……樾哥不会怪你的。”
“怎么不怪,他和心儿一样,会怪我的……”
……
“他是我的儿子,寒心的寒,道樾为枯的樾……”
“王爷,各自安好吧……”
……
“二伯,樾哥的母亲从始至终就未曾怪过你,又何谈一样啊。”
床边,黑白两人站在那,看着床上的人,良久,黑衣男子看向白衣男子“如果……你会原谅他吗?”
白衣男子也只是看着苏铭渊的脸,却并不答话,而这时,他突然看到床上那人的眼睛突然动了,直挺挺的看着他,好像知道他在这里一样。
苏冰顺着目光也向后看,却什么也没有。
“您,在看什么?”
“他,在等我去找他……”
“他?”
可是,他却再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好了,我们的任务该开始了。”黑衣男子道。
白衣男子依旧没有反应,在黑衣男子第二次提醒他之后才有了反应,两人同时伸出手中的锁链,缠在苏铭渊的手上,两人同时向后一拉,苏铭渊便坐了起来,只不过,坐起来的是魂魄。
都说人死后会重现人一生中最美好的样子,而他的样子,明显是才二十多岁时,意气风发的样子。
苏铭渊睁眼,便看见了站在原地的黑白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那白衣身上,瞳孔骤缩。
黑衣男子看了看魂魄,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轻叹。
“王爷,该走了。”黑衣男子躬身行礼。
“王爷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黑无常可以代劳。”白衣男子道。
“小白。”
白衣男子看了黑无常一眼,而后看向苏铭渊。
“再陪我游一遍这京城,可否?”
“可以,走吧。”
“可有办法白天出现?”白衣男子回头看向黑衣男子。
“你怎知他是想白日出去?”
“没有人会不喜欢热闹,你不是也一样吗?”
“说的是。”黑衣男子笑了笑“时间太久了,我也忘了在阳光下出现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这样,我回去问问判官,你带着王爷找个地方坐坐。”
“好。”
白衣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闷不吭声的苏铭渊,又转身继续向前走。
“阿樾。”
苏铭渊在后面喊道,前面白衣男子没反应,依旧向前走。
“白无常。”
这一次,有了反应,但不是对他。
“前面有个地方可以休息,你休息一下吧。”
说完,便再没了声音。
“阿,白无常,你做这个白无常,多久了?”
白衣男子微愣,想了想“应该,也没多久,王爷想问什么?”
“地府待的太久,会将前世的事情都忘光吗?”
“会,留在地府的,都是已经干干净净的人,无论是前尘往事,还是身份,和其他的有用没用的记忆,都会消失的干干净净,除非,他是被地府选中的人,如果没有被选中,这个人就会随着记忆的消失而慢慢的消失,就是你们人间口中的魂飞魄散。”
“那……”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转世,他们喝下的孟婆汤也不过是通过汤将他们这些人的记忆存到了忘川下的彼岸花丛中,并没有真正的消失。”
“所以,你还记得你生前的事吗?”苏铭渊开了口。
“记不清了。”
……地府……
“是吗,那便遂了他的心愿吧。”
“是。”
“提醒他,不要糊涂。”
“我明白。”
黑无常离开了,藏在斗篷下的判官伸出了手,细长的手指也已经渐渐透明。
“已经开始了。”很快,判官又收回了手,从原地消失。
……人间……
“快亮天了。”白无常道“即便黑无常不去找判官,按理你也可以在人间停留七天,只不过白天不能出现罢了。”
“小白,我回来了。”
白无常看到黑无常,脸上不自觉的浮现一抹笑。
“大人怎么说?”
“可以。”黑无常又看向苏铭渊,走过去,在他额头点了一下“这是一点生之气,你便可以在白天出现。”
“你们每次都会帮助死了的人完成愿望吗?”
“当然不……”黑无常话还没说完,白无常开了口“是,每个人的愿望不同,我们能做到的,便帮忙做,杀人放火的,直接带回地府,所以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走吧。”
实际上,他们两个从未帮人完成过什么愿望,这个人,是第一次。
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天亮了。”
“你想去哪?”白无常道“天已经亮了。”
“很快,你的葬礼便开始了。”黑无常道。
“自己去参加自己的葬礼,不是很好。”苏铭渊道。
“不妨去看看,或许会有意外收获。”白无常道。
说着,便朝北良王府而去,此时,北良王府门口已经挂起了白灯笼,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葬字。
为数不多的老家仆边抹眼泪边忙,三人穿过门口,进了灵堂,这一家人基本上都没有了,能给他守堂的人,就只剩下了刘叔。
“刘叔。”苏铭渊微微张口,刘叔抬头看着面前的棺椁,眼神一凝。
“不好!”苏铭渊惊呼,下一刻,刘叔便朝棺椁撞了过去。
“王爷,我来陪你了。”
很快,灵堂里乱做了一团,刘叔自杀,皇帝听说了,连忙从宫中赶了过来,料理后事。
堂中,苏铭渊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面容冷淡且沉默的黑白无常。
“他……”
“我会送你们两个一起走。”白无常开口,说完,苏铭渊便看见白无常手中的锁链动了,缠住那人的脖子,一拉,那人的魂魄便离了体。
此时此刻,他就跪在苏铭渊的脚边,痛哭失声。
苏铭渊弯腰将刘叔扶了起来“你怎么哭成这样?”
“王爷,没想到我真的能见到你。”
“你的阳寿还未耗尽。”黑无常道“不能把这个人带回去。”
“听见了吗?”白无常开口“哭也哭够了,人也见到了,回去吧。”
“王爷,我不走,我要跟着你一起……”
“啧,麻烦!”
白无常的手很快,冰凉的食指直接点在他的眉心,刘叔的话顿了顿,眼神变得空洞。
“去!”
手指指向刘叔的尸体,那魂魄也像被控制一样,慢慢靠近身体,而后慢慢同身体重合。
“可以了,他一会儿就醒了,时间不多,我们该走了。”
地上,几个人抱着刘叔的身体,抽泣着,因为刘叔早已经没了气息,可这时,他们却发现,刘叔突然有了呼吸,虽然微弱,但是有生还的希望的,仆人忙找附近医馆的大夫,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我们该走了。”
出了王府,白无常脚步一顿,而后看向黑无常,黑无常轻轻点头。
“王爷,我们走吧。”黑无常道。
“嗯。”
苏铭渊回头,便发现不知何时,白无常已经不见了踪影。
“判官大人有事寻他,便回去了。”
“王爷想去哪?”
“回战场看看吧。”
“可以。”
……地府……
“往哪跑!”
白无常的铁链一把将那魂的脖子缠住,而后往后一拉,那魂直接向后摔倒,掉下了浑浊的忘川河里。
“大人,已经差不多了。”
“嗯,剩下的你们处理,我还有事。”
说罢,白无常转身便朝着地府门口走。
“阿樾。”
白无常回头,行礼“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