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林偃月便看到一个人从外走了进来,是从前负责保护她的卫肃。
卫肃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婢女打扮的人,走进来站在了院子两边。林偃月拿眼睛扫过去,只见都是生面孔,听走路的脚步声,应该全都身怀武功。
卫肃在台阶下站定,对林偃月施礼:“夫人。”
林偃月见卫肃始终低垂着眸,并没有看向她,想必是那日在华山之下发生的所有事情,卫肃都看在眼里,此时相见,故而有些不自在吧。
林偃月笑着道:“恭喜了。”乔贯华离开平仲山后,谢凌风将原本乔贯华的权力分散给了别人,其中一半便给了卫肃。
卫肃的神色较方才愈加不自然起来。
林偃月继续笑:“你可得感谢我。”
卫肃抬起头看向林偃月,神色中突然多出来一些林偃月看不懂的东西,随后也未答言,对林偃月重新施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林偃月看着院门被缓缓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林偃月环顾这个她曾经住了十四年的院子,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起来。
满院的婢女,黑檀的贵妃榻,密绣的湘竹帘,描金的铜香炉,紫泥的茶具,再加上这遮天蔽日的凤凰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这奢华精致的囚笼里,她仿佛是谢凌风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
谢凌风离开千音阁去攻打长桑谷后,林偃月将打发时间的方式变成了和柳双双下棋。
说是下棋,林偃月却只是斜斜地倚在榻上,目光落在窗外,过了很久才像是想起来自己其实是在下棋,于是慢悠悠地拈起一颗棋子,然后随便找一个空的地方落下去。
红玉莞每日都会过来几次,为林偃月查看脉象,每次见林偃月神思恍惚的样子,便想着开解林偃月,常常笑着问下棋的输赢如何,每次林偃月都只是沉默,目光空洞地不知看向何处了。
后来有一天红玉莞过来得早些,最后一局便还只到中局,走过来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有些疑惑地又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这下的是什么棋?一盘散沙……”
林偃月将手里的棋子放回棋盒,没有说话,习惯性地将目光放到了窗外,已经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红玉莞怕林偃月觉得不高兴,从那天之后,便也不再早去了,由着林偃月和柳双双摆棋子玩。
这日午后,林偃月依旧和柳双双坐在棋桌前,婢女都被遣了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下棋的两人。
林偃月左手手腕上的伤还没好,依旧裹着纱布,右手闲闲地搭在棋桌上,食指沿着杯垫的边缘来回摩挲。
像是被搅乱的池水一点点变得澄澈那样,林偃月平时脸上朦胧茫然的表情一点点散去,唇边勾着一个冷而艳的笑,眸光深沉如海,是一年前刚回千音阁时的那个林偃月,但又比那时的她显得愈加锋利,锋利的冷漠,锋利的美丽,以及锋利的绝望。
柳双双坐在林偃月的面前,唇边有相似的笑容,但眸光却是柔和的。
柳双双捏起一枚棋子,似乎是在想要如何落子,右手则蘸了一下杯中的茶水,在棋桌下小方桌的边缘写道:“各分舵的分布图已经到手。”写完用手指抹去,将手里的棋子放在了棋盘上。
有了这张分布图,桑白及他们就可以在完全不惊动千音阁的情况下,悄然来到平仲山下,到时候就可以出其不意,攻占平仲山。
林偃月拿起一枚白子,闲闲地落在棋盘上。
柳双双继续写:“阁中戒严,分布图无法传出。”
攻打长桑谷兹事体大,况且以长桑谷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声名,一旦传出去只怕要引起整个江湖的动荡,故而目前还只有阁中上层知道,对阁中弟子是严格保密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阁中上下早已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或是传递消息。
林偃月扫了一眼柳双双写的那行字,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将棋盘中一枚黑子拿起来,换成了手里的白子,棋盘上便出现了一个黑蕊白瓣的梅花。换好后林偃月仔细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笑了。
做完这些,林偃月也和柳双双一样,蘸了杯中的茶水,然后在桌上写了下去。
柳双双看着林偃月写完,脸上的妩媚笑意慢慢消失,然后柳双双抬头看着林偃月,等不及去写,已经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你不要命了?”
林偃月只是笑,温柔缱绻的一个笑,并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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