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焰的语气令班超极其不悦,有犯上或不恭之嫌,班超敲着案大怒道,“汝给吾听明白,吾收汝等惯匪系为朝廷所用,不是让你来琢磨吾。自行其事,胆大妄为,祸乱军规,就不怕吾再断汝另一耳邪!”
胡焰却不依不挠,一点没有胆怯神色,“司马心中定会说,‘至于明年,别部会随都尉再征白山!’末将想问的是,再征白山、图下西域以后呢,司马又当如何?”
“汝到底有完没完?”班超彻底上当了,他几乎有点气急败坏地低声咆哮道,“本司马人在军中,既食朝廷俸禄,听皇上诏令为国出征有错乎?!”
“嗨!”胡焰长叹一声,抱拳道,“司马见谅了,吾胡焰在沙漠上飘荡十余年,死过不止十回,然逍遥自在惯了。让吾在北军当一个安安稳稳吃皇粮的军侯,吾已做不到了……”
“汝想四海飘零当自在王?”班超心里一惊,难道胡焰果真志在江湖,可嘴里却道,“既如此,本司马定成全于汝!”
“吾不想当什么自在王,只想相随司马,轰轰烈烈杀胡狗,为皇上讨回西域!”胡焰摇摇头直视着班超,“明年都尉可再征白山,也可设戊已校尉。可前汉事不远,朝中不宁,皇帝定然不会允大军留屯西域,如此则西域必动荡不安。末将只有一请,请司马下鄯善后不要归国,而是直出于阗、疏勒,取南线为根据,建夺西域之不世之功!”
班超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老沙匪原来揣着这样情怀。胡焰的话让他的心里颤动了一下,但嘴上还是道,“因汝一点私念,吾便抗命不归?班氏一门尽在雒阳,果真如此,言官饶不了吾,满朝大臣饶不了吾。吾便只有一个结局,或将雒阳诏狱牢底坐穿,或与班氏举族一起被族诛……”
"非也,司马!"胡焰辩道,“长罗侯(注:前汉使节常惠)擅斩姑翼(注:前汉时龟兹贵人)、冯奉世(注:前汉使节)矫制杀呼屠征(注:前汉时反叛的莎车王)、陈汤与甘延寿矫制斩郅支单于,汉使嚣张,大汉何尝薄待过功臣?‘阃以外者,将军制之’(注: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司马,皇帝志存高远,当年窦融老大人亦寄望于司马,今惟司马能为皇上谋取西域,皇上又如何会怪罪班氏?!”
班超定定地看着胡焰,这个断耳男子再一次给了他震撼。
大汉是一个善待英雄的时代,是一个懂得在法律和大义之间弹性取舍的伟大时代。大汉自高祖立国起便秉承秦律,律令十分严苛,甚至连公卿将相、太子皇孙犯律都不能保命。然而,远在西域的汉使和汉军却多次矫诏(注:即盗用皇帝名义假传诏书,或篡改皇帝诏令),征发西域诸国军队血腥讨伐叛逆者。矫诏是重罪、死罪,可历代皇帝都深明大义,虽然对有罪的王侯将相杀伐无情,但对这些忠贞爱国的将士却非常宽容,功成者多被封侯赐爵、流芳千古!
此时胡焰的话分明已经说服了班超,可班超对胡焰的自作主张还是耿耿于怀,嘴上便争辩道, “汝分明是为自己谋,便鼓动吾习前人抗命不归,便置吾别部千余众、班氏数十口于火上炙……罢了,先记汝一罪,再敢擅自妄为,定斩不饶!”嘴里虽然骂着狠话,可双手却不自觉地收起精致的铜钺置于身旁的一堆简册之下。
胡焰看在眼里,心花怒放,他抱拳笑曰,“末将甘愿认罚,谢司马收斧!”
“汝搞清楚,吾收斧,只因将有要人相访……”看着胡焰一脸坏笑,班超心虚地叱道,“此最后一次,再敢自作主张、擅自取巧,吾便替老大人取汝项上人头,帮窦氏清理门户……”话未毕,果然淳于蓟、蒙榆已推门走了进来。
原来,二更时分时,淳于蓟、蒙榆刚走进班超屋中,恰好一个身材高挑、步态轻盈的女子也跟着走到班超房前。她戴着高高的毡帽,鼻子和嘴巴裹着绢巾里,只露出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影影绰绰的光线照耀下让人看不清面目。见班秉伸手阻挡,她便张开右手,檐下的灯笼光线虽然晦暗,班秉还是分明看清了,精巧的掌心内是一块月牙形的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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