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后,汉使团行至一块稍大一点的小绿洲,绿洲中间有一座规规矩矩的黄色夯土小城。小城城墙约四五丈高,中规中矩、方方正正,为夯土建筑。城中与城外各有一座高高的寺院,城西还有一座矗立云天的烽燧。丘庶说,这里便是栗弋贾胡建立的城邦小国拘愚国,建武初年被且末国吞并后,便成了且末国的拘愚城。
这是一个以塞人为主体的部族,小城很小很小,长宽都约七八十丈,毗邻南线商道,象中原豪强的庄园堡垒一般。部族约有二三百户,生口千余人,长老、牧主、商贾们住在城中,徒附和奴隶们则在城外田地内东一座西一座的低矮农舍内居住。从驩泥城顺南河一路西来,两千年前的西域大地上,象这样的夯土小城到处都是。在西域这块动荡的土地上,为了生存,稍大一点的部族或栗弋商队的聚落,都会筑起这样的小城,以抵御沙匪和兵祸侵扰!
正是麦收收尾时节,男女老少都在田间忙碌着。局促的绿洲田野上,小麦、青稞(注:即燕麦)、粟子、糜谷等农田以及草地牧场界限分明,连绵起伏。胡杨、黑柳树林茂密繁盛,红柳、芦苇、白草遍地。田野上破败的农舍星星点点,绿洲太小,草场极为有限。牛、马、驼都是役畜,只有羊能成群放牧饲养。
城池离南河二三里,南河一条小岔流穿城而过。中间一条小街道,有货栈、客栈、酒肆或伎户。城外有两座较大的客栈,城西还有一个大型驿置,为过往商旅提供人、驼食宿。置中有两支小驼队停留,僦人(注:即车夫)正在院内或马厩内收拾驼、马。这是两个来自汉朝河西的栗弋贾胡小商队,已在驿置院外大树下的空地上摆开摊儿,儿童们围在商队看热闹,妇女们不时拿干脯、皮子结队来易货。
汉使团前军走进驿置院内,驼、马暂停在置外。没看到置啬夫出迎,只有一个老卒大热的天儿却头戴胡公帽、跛着残腿跌跌撞撞地出来跪接汉使,说置啬夫至驩泥城公干未归,请驼队进置内歇息。
驿置巨大的院内,有十几株巨大的白榆林、黑杨树,在烈日炙烤下长途行军,前军刑卒们襦衣湿透,此时都汗流浃背地牵着战马挤到荫凉下。丘庶手下的鄯善士卒们将骆驼、役马收到院外的沙地上,可淳于蓟却令驼队暂不卸载。火球一般的烈日炙烤着绿洲,骆驼们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向后举着一排“辊子”哗啦啦地排泄,热浪中弥漫着骚臭味儿。鄯善士卒们低声骂骂咧咧着,却敢怒不敢言。
几条拖着长长猩红舌头的土狗好奇地慢慢靠近驼队,一条黄狗被鄯善士卒一腿踹了几个跟斗,众狗惨叫着仓皇逃远。
随中军走到驿置时,班超便收起符节,但货摊周围的贾胡与妇人们还是看出来的是汉使团,便一齐面向使团远远跪下行礼。班超左手抚胸躬身致意,然后双手平举,示意起身,贾胡与妇人们这才起身继续交易。
“司马……”胡焰欲言又止。班超与淳于蓟、胡焰、蒙榆、华涂牵着马走到驿置院外两株高大的白榆树下,远远地看着驼队与拘愚妇人们在交换货物。胡焰、蒙榆显然对淳于蓟想离开驿置再寻营地有些不解,“司马,副使分明多疑了,晒了一天,吾以为……”蒙榆擦着额头的汗,看着院外站在烈日下的驼队对班超谏道。
“不,啬夫擅自离置,老卒目光游移,令人不踏实……河畔胡杨茂密,傍河夜营岂不更妙?”班超看着正打打闹闹的拘愚妇人与贾胡们,冷静地道。
或许烈日暴晒令二个老匪迟顿了,淳于蓟不满地向右侧轻轻呶了一下嘴,众将很随意地向右前方看去,只见在离树荫下热闹的贾胡货摊约几十丈远处,一棵茂盛的黑杨下分明有两个衣衫齐整、头裹黑帻、腰挂弯刀的男人百无聊赖地坐着,身后黑柳树上则拴着两匹马,妇人们不时会畏惧地、有意无意地瞅一眼二人。
炎热的夏日,正是大忙季节,本地有身份的塞人男子一般都戴胡公帽,汉人扎纶巾,徒附、奴隶们一般扎幅条(注:即用帻条扎发),这两男子穿着怪异。驿卒与胡妇们畏缩的目光,也令班超、淳于蓟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头。
“于阗人……”胡焰的老巢在于阗国,他看一眼远处的那二名男子,歉意地看一眼班超、淳于蓟,便与蒙榆默默地带着肖初月、周令策马去河畔寻找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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