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未开口便笑,小脸喜成了团花儿,“禀报大人,望楼系汉使夫人居所咯,今夜举城狂欢,公主特借夫人小楼为大使、众将举夜宴,欢度良宵噢!”
真是坏事传千里,纪蒿闹的这“汉使夫人”这一出,自然瞒不过权鱼这狗鼻子。
小楼其实很小,每层中间一小厅,四周只有三四间屋。二层内似是女人卧室,榻前点着两支斗粗的红烛,浓浓的温馨味儿,令班超又思念起远在雒阳的爱妻邓尧与冯菟来。但此时正是他意气风发的时候,思念的念头瞬间即逝,便又上三楼。三楼有一粉红色帷幔,里面透出桃红色的烛光。
班超刚要伸手掀开,帷幔从里面挑开了,把他吓了一跳。芋姜、苏姜笑嘻嘻地钻出来躬身施礼道,“小婢恭贺汉使与众将军过关斩将,收南道诸国!”
胡焰道,“汉使府堂贺时不是已经贺过了么,夜已深了,汝二人不滚去挺尸跑到汉使夫人楼上搞什么鬼?”
芋姜咯咯笑道,“疏勒复国之日,城内怕是家家无眠,不信胡军侯能睡得着?公主特在此备酒菜,静待大使与众将军光临,公主说要一醉方休!”
只见帷幔后的厅堂内是一溜红案,上面摆着酒菜,熏香炉内透着幽香,火盆内火炭跳跃湛蓝的火苗。室外小雪飘飘,室内却温暖如春。见班超、淳于蓟、胡焰、蒙榆等将走到案前,寒菸躬身万福道,“疏勒人终于重见天日,全赖大使与众将之功。吾睡不着,干脆夜饮一场,请汉使与各位将军赏光……”
盘橐城内不时传来爆竹声,人们踩着积雪彻夜狂欢,歌声、舞声不绝于耳,这确实是一个无眠的夜晚,班超、淳于蓟、权鱼等人受到感染,俱一齐入席。芋姜和苏姜如一对花胡蝶在各案间高兴地舀酒,众将不禁开怀畅饮!
呼衍獗、石亀在于阗大败,未等他们从仓皇中反应过来,班超一记暗渡陈仓已经下了疏勒国。现在南线初定,汉使团已经掌握了西域战争的主动权,这让众将心情大好。而权鱼和寒菸自不必说,殚精竭虑十余年,现在疏勒国终于复国了,他们的感慨深及灵魂,当天夜宴,二人大醉。
但班超、胡焰未醉,越是胜利的时候,越是容易出事的时候,这是汉使团的传统。呼衍獗在于阗、莎车受到迎头痛击,现在疏勒国又丢了,呼衍王岂能罢休?
如此欢乐的夜晚,自然不能少了珍贵的“客人”。凌晨最黑暗的那一会,盘橐城喜落瑞雪。胡焰酣睡中突然一凛便醒了,他几下穿衣起来,提着剑奔出室外,一跃便上了大殿屋顶。寒风阵阵吹过,屋顶尽是积雪,盘橐城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昏暗白光之中。
夜风呼号,寒冷砭骨,那里还有人影儿。
胡焰怏怏地跳下屋顶,汉使团夜里值勤的中军小队高轩烨、郭匡郢两名队率提着剑奔了过来。三人一起进屋,高轩烨惊问道,“军侯,吾二人未觉异常,莫非夜有屋顶贼人?”
胡焰点点头,将剑挂到墙上才说道,“勿要声张惊动汉使,不过一道鬼魂萦绕不散,从昆仑追寒菸至疏勒矣。吾有感觉,呼衍历的老巢或离此不远。彼定然早料到司马、权鱼、寒菸早晚要下疏勒国……”
按照雒阳习惯,大喜的日子自然不能没有喜钱。第二天朝食已过,班超与众将才一一起来,见众刑卒正围着权鱼讨要喜钱。权鱼大方,汉使团下了盘橐城,实现了他多年宏愿,他命寒菸一人赏了整整一千钱。
班超进入丹蝶苑大堂,众将和国王忠、番辰等几名贵族、都尉黎弇率疏勒军众将早已等在这里。等众人互贺毕,胡焰欲禀报夜里动向,班超摆摆手制止了他。众将都知道夜间有“贵客”来访,可西域地广人稀,村庄零零落落,莽原上荒苇枯草遍地,你上哪去找他?
与国王、众臣一起朝食后,班超都准备升堂了,看看权鱼还未来,胡焰不悦地道,“请右相前来议事!”
苏姜闻言,便冲了出去,不一会权鱼便来了。可他头都未及梳,只用一块帻巾裹着乱发,双眼浮肿,一脸疲惫地匆匆忙忙赶了来。
人都不是铁打的,一年多来,权鱼与寒菸藏身敌后,与焉渑斗智斗勇,生死常常在一念之间。咋天兵不血刃取了疏勒并顺利复国,权鱼欢喜深醉。他现在是疏勒国和汉使苑双重管家,天明后又起来安排一堆杂事。实在疲困过甚,便又躲回窝内搂着美婢睡了个回笼觉。
众人按序坐定,图勒、番辰等贵族禀报了国中状况。疏勒国全国此时有国民万七千人,分疏勒(注:即今疏勒县)、桢中(即今阿克陶和英吉沙县)、乌即(注:即今乌恰县)、疏附(注:即今疏附县)、勒丘(注:即今岳普湖县)五个州,各州城池破旧、百业凋零,放眼尽是荒原,千里无人烟。
最大的难题是民间动荡不安,主要是游民多。一年前,龟兹打坏了各州,致使村寨破碎,举国无家可归者便有二三千人。他们分散在荒原上各个角落自生自灭,民间私斗、截道盗抢、杀人越货到处都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