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韩将军女?!”耿秉鞭子悬在空中怔住,众将看着跪在地上的纤弱妇人也都一齐大惊!
韩融乃河西军大将,当年在窦融麾下,威震河西,令匈奴人闻风丧胆,大汉无人不晓。后来,韩融受窦融委派进入西域,最后助于阗国击破匈奴、莎车联军并复国后,被于阗国贵族车裂害死。班超夺于阗国后,已经斩杀了罪魁祸首呈于霸,并曾呈报朝廷,耿秉岂能不知!
韩大人竟然还有一女流落到车师后国,并成了车师国王妃,耿秉赶紧滚鞍下马,飞身将王珏从地上扶起。暮色中只见这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身长七尺有余,穿一身绿色胡袍,腰扎白色缣带,脚著牛皮高靴,脖子上围着狐皮围领,头戴红白相间毡帽,双眼含泪,楚楚动人。
耿秉向王珏深深鞠了一躬,嘴里说道,“王后免礼,本将不知韩大人之后在此,恕罪恕罪。河西军战旗便是吾汉军战旗,河西军传人窦都尉便为吾汉军主将,夫人可随吾去见故人!”
王珏赶紧还礼,回首盯一眼跪于地上的国王,嘴里道,“请将军还是先饶过国王吧!”
安得跪在一边,心里正窃喜着呢。当年,他还是当王子时恰好王妃病逝,心情不好便上山打猎,在天山山巅草甸内见到一个汉人小部族。部族不过十余人,酋长竟然是一个美貌少女,两人一见如故。于是,半个月的相处,他们擦出了爱情的火花,王珏也因此成了王夫人。
现在他虽然低着头一付请罪、并十分害怕的模样,其实一双小眼睛正骨溜溜地转着,心里也正高兴着呢。自己的夫人是汉人河西军后人,在汉军中这面子可是比天大,他便是正宗汉人女婿。耿秉虽然性格暴烈,定然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军司马苏安见王妃求情,可耿秉还怒视着国王,便主动跪下请罪,替国王开脱。耿秉抽了苏安几鞭子,这才饶恕了安得。然后,带着国王、王妃与众官急驱金满城,禀报窦固。
此时天已一更时分,闻报耿秉带着国王、王妃来降,窦固便在金满城官署正式升帐,副长史郭恂命鼓乐,举行正式降汉仪式。
或许是怕丈夫受罚,王珏跟随耿秉在乐声中款款进入官署大堂。耿秉至侧案后坐定,众将在两边站列,她则大大方方地走到堂下,面向窦固跪下,抚手着地,稽首间用汉话说道,“后国王妃王珏,拜见大汉奉车都尉窦将军!”
“汝会汉话……”窦固和众将都略感诧异。耿秉赶紧低声向窦固介绍了王珏的身份,窦固大惊,“什么?韩大人后人?!”
官署内两国众官都怔住了,窦固此时疑窦丛生,向后一招手,音乐声停下,再问道,“于阗事变,韩大人一族为国捐躯。今汉使班超进入于阗,已斩杀凶手呈于霸一族祭奠韩大人。汝说是韩融大人之后,何以为证?”
妇人却抬起头来,一双泪眼看着窦固,仿佛离散的小女看见阿翁,只听她哭诉道,“都尉大人,先父确是河西军大将韩融,现有符信为证。永平初年先父殁于阗国前,便感觉风声紧,便令吾姊妹二人随身带着信物,藏匿在昆仑山下山坳中,方躲过一死。妹韩英潜匿于阗,吾流浪天山北。十数年矣,吾孤苦凄零,无时不仰望东天,盼王师早日到来……”
说着,妇人取下狐皮围领,从脖子上抽出一块铜牌、一块绿色月牙形玉雕,双手举过头顶。
黄沾走下堂下,将铜牌和玉雕拿过,呈递窦固。窦固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剧变。这面雕着苍狼的铜牌,分明便是河西军大将的符信。而这面月牙形绿玉雕,乃是河西军敌后斥侯信物。他豹眼圆睁,分明怔了一下,震惊地看着妇人。
班超在于阗国斩杀了呈于霸并呈报朝廷时,或许是为保护王珏、吴英,故意隐瞒了韩融女流落车师后国和于阗一事。
此刻,窦固长须颤抖着,眼里噙着泪花,一步步走到妇人身前。他亲自躬身将妇人扶了起来,并上上下下仔细看着她。妇人怔怔地看着窦固慈祥的面容,她以手捂嘴,羞涩地敛首致礼,一任泪珠扑簌簌地滚落。
三百年来,多少汉家男儿,埋骨西域这块戈壁荒漠。辉煌的岁月,十万河西健儿金戈铁马、百战不挠,多少风流人物,建功远域,成为大汉中兴功臣。只有韩融却湮没在西域戈壁黄沙之下,这一直是河西众将心中永远的痛啊!
窦固感慨万千,他轻抚王珏瘦削的双肩,象阿翁怜爱小女一样喃喃地道,“哭吧,哭吧,孩子。把苦水都倒出来,倒出来就好了……”
官署内众将与众官看着这战后团聚的一幕,都止不住泪落!
王珏却不哭了,她抬起泪水涟涟的秀目,羞涩地露出笑颜,“将军,吾不哭了。吾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吾应该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