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各营轮番上阵,石凉已不知自己到底砍下了多少人头。但敌人越杀越多,他忽然从敌乱军头顶看到了务涂谷城东的高高土台,那分明是北匈奴人的中军所在。于是,他拨落无数矢石,一马当先,箭一般向左鹿蠡王帅旄下的将台袭去。
暾日西坠,轻风徐吹,流云劲逐。这原本是一个明媚的初夏近晚,可左鹿蠡王屠耆乌站在将台上心情仓皇、黯淡到了极点。这些不惧死亡、战力强大的汉人令他胆寒,他已经明白汉将目的,不禁浑身一阵哆嗦,魂飞魄散,连忙命众将截杀汉将。
此时的务涂谷城东北城墙顶端的角楼上,安得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热血沸腾,急命打开东城门,亲率一千骑杀出城去,想将汉军接进城中。屠耆乌见城中车师后国兵出城突击,便急忙分兵截杀住。安得则大发神威,手执大斧连斩两名围上阻截的北匈奴骑将。
车师后国原是行国,民风一向悍勇,到了后汉永平初年才定居务涂谷。这一千国兵冲杀出城,务涂谷城东边的草原上顿时喊杀声震天,屠耆乌慌忙亲自挥动令旗调兵遣将,意图将安得与石凉围在两个核心。
敌重兵围了上来,将汉军与车师国兵围成两团。安得见救不了汉军,且自己有全军被北匈奴合围歼灭的危险,心忧务涂谷城安危,他便急忙带着车师后国兵突出重围退回务涂谷城内。北匈奴骑卒欲追杀进城,被城上士卒用强弩堵截住。
冲回城门谯楼下,安得双眼含泪,眼睁睁地看着汉将带着仅剩下的二三十骑,仍在匈奴人大阵中左右冲杀,全无惧色。落日的余晖中,汉军挚旗手已经阵亡,后面的士卒又挚起战旗,旗上是一个斗大的“石”字。他知道,这是耿恭手下勇将石氏兄弟,但不知是哪一位。
最后的时刻到了,石凉到底没有冲到左鹿蠡王屠耆乌的中军前。他在离屠耆乌约三十步的地方,身后的汉军士卒已经阵亡殆尽。此时,他的身后和两侧均已暴露,他知道该是自己殉国的时候了,便突然扬手掷出手中长刀,又举弩射杀两名匈奴士卒。
汉军的环首长刀凌空飞向中军,北匈奴众将急忙伸出兵器阻挡。但叮当声中,长刀有如神助,一道寒光闪过,便直直插穿将台下一名北匈奴千骑长。千骑长在巨大的惯性下仰面朝天从马上仆飞于地,长刀穿过千骑长胸腔然后竟然深深地插入地下!
而更多的北匈奴骑卒则一齐射出矢石,嘣嘣的弦音中,石凉战马倒地而毙。他翻身而起,并就手捡起一支长矛,但就在这一瞬间,数百支利箭击中他的躯体,有十余支重箭穿透铁甲将其胸腹部扎穿,石凉瞬间变成了一个草人!
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激烈厮杀的战场上刹时安静了下来。血顺着甲服汩汩流下,流进混乱的草地。他摇晃了一下,右手以矛拄地又努力让自己站住。他怒视着四周那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北匈奴士卒,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笑容,只到热血流尽、含恨而死。可插满箭羽的躯体却挺立不动,成了一座雕塑!
曾经血肉横飞的战场,此时只有战马的喘息声和寒风吹拂着地面杂乱的荒草发出的簌簌声。屠耆乌策马来到近前,他跳下马慢慢走到石凉尸体旁边,围着转了一圈。他不敢看汉将那傲视一切的目光,心里犹如电闪雷鸣,阵阵心悸。他努力平静心神,带着难以置信的庄重神情,恭恭敬敬地抱拳鞠了一躬。然后,他扭头虎视着务涂谷,对着他麾下的将领们只冷酷地吐出了四个字,“重棺厚葬!”
重棺便是石棺,厚葬便要生殉数百人以上,这是北匈奴名王以上贵族才享有的葬仪!
屠耆乌回到中军,从士卒手中接过羊皮囊,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大口浊酒,抹抹嘴望着暮色中的务涂谷城,咬牙下令,“全军哺食,准备攻城!”
安得和车师后国的国兵们从城垛口骇然看着城下发生的一切。三百壮士以血肉之躯,在务涂谷城下拖住北匈奴大军整整一天,杀敌无数,最后自己也全军战死。他们无一人被俘,即便重伤兵最后不能战了,便抽出短刀自尽!
务涂谷东边山峦上,安得王妃王珏带着两个小王子、一个小公主并没有去夏窝子,而是在二十余亲兵护卫下翻山越岭到了一条大山涧,然后顺着山涧向北走出大山,又连夜向东急驰,撤向疏勒城。
绿洲上有北匈奴巡哨斥侯,他们只能行走在山根无人处,整整一天两夜,到了第三天后半夜时分,才赶到疏勒城。伍长獷巳羊与士卒们将王妃接进城中,她只休息一会,天便亮了。探马禀报北匈奴人仍在攻务涂谷城,王妃便命獷巳羊通报周边二十余个部族,请酋长们速来疏勒城议事。
务涂谷城下,此时屠耆乌已经攻城整整一夜,数十架抛车将无数大石块抛向城头,轰鸣声中,务涂谷销烟弥漫,城头箭垛已经大部被轰毁。北匈奴各营士卒推着十几架高大的云梯,从务涂谷的北城、东城猛攻。但只到天亮后朝食时,城上城下尸横枕籍,销烟弥漫,各营仍然望城兴叹,无一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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