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固确实是豁出去了,身为汉军统帅,他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只能孤注一掷说出重话!
“不要禀报太后!”刘炟闻言更是大惊,脱口惊叫道。窦固是先帝临终时指定的扶孤重臣,此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遵前汉例,如果新君失德,辅政大臣甚至有权效伊霍故事①,即与三公会商后禀报太后,从而行废立之事!
刘炟慌乱起身,然后躬身扶起窦固,嘴里也带着火气怒叱道,“吾非‘弗克庸德’、‘**无道’②失德天下之人,窦卿勿要胡乱比拟。还‘拚得一死’,真说得出。卿乃吾心中底气,乃吾江山社稷之臣,河要跟吾拚死邪……”
“老臣未敢那样想,也是急了,请陛下息怒。老臣只是想到太后处为西域将士讨回一个公道,陛下,晚一天戊已校尉或将万劫不复啊!”窦固也带着气,虽然嘴上赔礼可话仍说得硬梆梆的。
刘炟看着老将军决绝的面容,他妥协了,努力将后面斥责的话咽了回去。他长长地喘一口气,尽量用缓和的语调道,“卿且勿急,卿且勿急,兵者国之大事,驰救西域将士事关重大,可明日廷议再决如何?”
等权倌送窦固出去,刘炟气得将手中脂玉山水纹杯重重掷于案上,嘴里恨恨地道,“温仁墩厚,哼,都是假的,原来是头河西犟牛。将吾比太甲、昌邑,莫名其妙,真气死吾也……”
与雄才伟略的乃父汉明帝刘庄不同,年轻的刘炟既没有刘庄的满腹韬略,更没有刘庄震慑群臣的威望。如此关系国家存亡的军国大事,他既不敢轻视二度北征、熟悉边务的主帅窦固与战略家耿秉意见,更不敢让窦固越级禀报太后,于是决定公卿廷议,让一班文臣、大儒们来决定西域戊己校尉二部生死!
其实,窦固根本未想闹到太后面前。刘炟年已十九,可先帝大行后,朝中大事都是太后做最后决断。虽然母子情深,但刘炟分明在竭力争取自主。因此,见刘炟拟廷议定夺,便也不好再反对,这场辩论才终于收场。
汉廷五日一朝,那天凌晨时分百官急趋入朝,小朝会在德阳大殿如期举行。
老太监权倌宣读了关宠、耿恭二人的求援文书后,刘炟先令窦固与大将耿秉介绍一下西域军情,这才道,“国内数州大旱,社稷动荡,救灾如救火。然西域屯边将士,冰天雪地中,与北虏鏖战,军情紧急。孰轻孰重,孰先孰后,朕一时难决,请众卿议决!”
耿秉是个火热性子,皇帝言刚毕,他便出班奏道,“陛下,中国之患,不在天旱,而在匈奴。匈奴不灭,则吾大汉难安。故先帝定下‘断匈奴右臂’战略,两度北征,并设都护佑西域。西域存,则河西安。西域不存,则河西必乱,北塞亦难自安。今西域都护已失,惟戊已校尉仍在苦战。臣以为,当务之急,当发兵西域,救孤城,再击匈奴,复设都护!”
“大鸿胪窦卿也曾屡屡上书,卿意如何?”等耿秉说完,刘炟又看着窦固问道。
这让窦固愣了一下,军情如火,刘炟既命廷议,可耿秉说得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刘炟无任何表示。自己身为主帅时曾连番上书他避而不见,见了面君臣二人又大吵了一架,此时刘炟却象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问他意下如何,大有如众臣反对驰援汝便怪不得吾的劲头!
这也让窦固后悔同意廷议。一朝文官,先皇在时,将北征匈奴作为国策,有的是办法让各衙门同心协力,但在内心深处反对征伐北匈奴的大臣始终占多数。此时,朝野正在倾力赈灾,防范春荒,现在让这一班大儒来决定是否救援西域将士,这不是开玩笑吗?
因此,他带着一腔疑问走出朝班,朗声说道,“陛下,骑都尉之言,与臣意相合。都护陈睦已殉国,如戊已校尉与宜禾都尉再有失,则先帝所定之北征大业,势将付之东流。班超汉使团孤悬疏勒,如北道尽亡,则疏勒必危。如此,则西域必失矣。臣以为,举国大旱,赈灾是当务之急。然军情如火,为今之计,在赈灾同时,应发兵西域,再征车师!”
年轻的刘炟闻言,眉头轻轻跳了一下。窦固绵中带针,一句“先帝所定之北征大业,势将付之东流”,大有当廷斥责新政之意,这让刘炟隐隐有点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