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商队进入峡谷(注:即瓦罕走廊),队伍拖了数里长,开始顶风冒雪艰难西行。
河道都已结厚冰,峡谷内寒风呼啸,暴雪翻卷,极度暴寒。从峡谷入口一直到无雷国的伊姆岭(注:即今天阿富汗伊什卡西姆镇),长达千余里(注:汉里,合今四百公里),商尉府护商队无法控制所有地方,但商队却未遇匪情,一路无阻。
伊姆岭小城地势较低,此刻正在寒风中颤抖、哆嗦着,用萧条和寒冷来迎接于阗商队。
一座座黄土夯筑成的平顶房,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起伏,狭窄的临河街面看不见一个行人,连一条狗都没有,人们都躲在洞穴一般的土屋内躲避寒冷,只有一阵阵狂风挟裹着的白色雪雾在地面呼啸奔腾。但狂风中那一丝丝熟悉的牛粪燃烧发出的青草味儿,令镖师、驼倌们对温暖的热炕、美酒和女人充满向往。
西城商队的到来,死气沉沉的小城马上如梦中醒来,开始在寒冷中忙碌起来。这是汉使团畅通商道后的第一支大商队,无雷国国王霄聘鬻带着夫人也敷、国相梁角等重要官员,早早都已经等在伊姆岭城恭候着。
伊姆岭小城依河(注:即今喷赤河)而筑,河面上有木桥相通。河东岸归无雷国,驻守在这里的是千骑长但甫和他麾下的一千国兵。河西归大月氏国,驻守在这里且负责剿匪的是却胡候儒艮千余骑。小城虽小,但地当商道,伎坊、客栈、酒肆样样俱全。
商队歇息在河西岸的两家大客栈内,货物入库,牲口入厩,人和畜都受到很好的料理、款待。近五百人的大商队到来,伎坊、客栈、酒肆生意很快爆棚。无雷国君臣、大月氏国官员都不敢怠慢,隆重宴请了商贾尉迟猼和帐头朱七,他们可是财大气粗的于阗国市尉府的公营商贾。
西城商队在这里歇息两天,调理牲口,养精蓄锐。天空暴雪翻卷,地面积雪过股,可一座座黄土夯筑成的平顶房内却炭火旺盛,火炕温暖,热汽蒸腾,镖师、驼倌们酗酒嫖伎,斗犬豪赌,尽情享乐。
“镖头”淳于蓟和田虑一直没有现身,他们隐秘召见了无雷国国王霄聘鬻和王妃,并从他口中得知,大月氏国已经世代更替,‘王中之王’丘就却刚刚病逝,王太子阎膏珍继任国王。
或许由于葱岭商道被“匪徒”截断,国王阎膏珍心里有鬼,或许有其他原因,大月氏国极其少见地失礼于多国,未派出使者向汉使团和葱岭以东各国通报前国王丘就却的丧讯。
汉使团商尉府的护商队正在另一条峡谷中剿匪,但主将旋耶扎罗还是来到伊姆岭,并于夜间在风雪中潜入伊姆岭,来进见副使淳于蓟。
无雷国与大月氏国以伊姆岭城为界,再向西走,商队便完全进入大月氏国境内。而从伊姆岭至大月氏国王治高附城(注:即今阿富汗国首都喀布尔市),峡谷狭窄,两侧山势险峻,人烟稀少,是张望匪徒最活跃的地区。旋耶扎罗以伊姆岭为据点,已经多次隐秘深入大月氏国腹地追剿张望,每次都有斩获,但张望藏匿在雪峰之上,旋耶扎罗无法放手进剿,故而一直未竟全功。
护商营的斥侯已经探明,汉使团在面临北道诸国沉重军事压力的情况下,仍能兼顾葱岭,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歼灭大部匪徒,并将张望赶出了蒲犁谷,这大出大月氏国朝野预料,也令其举国上下大为惊怖。新国王阎膏珍担心与北匈奴勾连事大白于天下从而开罪大汉,已经与辅王麦格斯发生激烈争执!
麦格斯是丘就却临死时指定的辅王,国政掌握在他的手中。这场宫廷权力角逐,国王阎膏珍难以撼动麦格斯,一怒之下,便离开王治高附城南下,躲进了气温相对平和的弗楼沙城(注:即今巴基斯坦***共和国白沙瓦市)避寒去了。
旋耶扎罗提供的这情报太重要了,大月氏国内王廷内部激烈争斗,说明此时的大月氏上下还不敢明着开罪汉使团,这令淳于蓟决定要大打出手,就在麦格斯鼻子底下彻底铲灭张望匪帮!
两天后,西城商队再度启程,离开军事重镇伊姆岭继续顺着峡谷缓慢西行。
越往西,峡谷商道越险峻难行,百余里后即进入更加荒芜、险峻的区域(注:即今阿富汗国巴达赫尚Badakhshan地区)。这里的地形东北高西南低,河谷两侧高山林立,北边大雪山(注:即兴都库什山脉)高悬天宇,似乎摇摇欲坠。
天越来越坏,气温越来越低,寒风肆虐,暴雪连绵,四野一片雪雾茫茫。几丈外便看不见牦牛,商队行军变得异常困难。峡谷戈壁上沙砾冻得冰硬,每临风口,连惯于雪山行军的牦牛都被吹得摇摇晃晃。
三天后,河谷变得狭窄,最狭窄处不足五十丈(注:约千米,汉丈),两侧高山如刀削一般。有的地段,商道高悬于峡谷边缘的河坡上,如行走在空中一般,右侧是高山,左侧便是黑沉沉、深不见底的河谷,稍不小心,便会摔下河谷,万劫不复。
行军和宿营变得更加恐怖,牦牛、骆驼、役马不怕寒冷,再险的路也能战战兢兢地行走。镖师、驼倌们更加艰难,他们裹着厚厚的羊皮袄,戴着狼皮毡帽,脸上、手上和脚上都涂上厚厚的豹膏,但寒冷仍如钝刀挫割,阵阵灼痛。在难险路段不得不抓着牛驼马,以防范被风吹走,真是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