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朝廷下诏罢屯兵,迎回西域汉军,呼衍獗以为时机来了,可没想到汉使团却杀了一个回马枪,不仅镇压了疏勒国贵族反叛,还固守赤河城令北道诸国南下大军劳而无功,铩羽而归,蒙羞于天下。
这一次,汉朝皇帝下诏闭关,无异于告诸于天下,汉使团不再是朝廷的使节,西域已经与汉朝彻底无关。西域都尉府、大月氏国、康居国、莎车国瞅准这千载难逢机遇,麇集诸国大军,这是欲一战而置汉使团于死地啊!
黑云沉沉,真是墙倒众人推,步步陷阱。汉使团正面临着全军覆没命运,大汉断匈奴右臂国策也有毁于一旦危险!
虽然脸上风轻云淡,但班超此时心里却如雷鸣电闪。到小暑之前,只有短短的两个余月时间,这两个余月时间如他班超无所作为,听任呼衍獗多国会盟得逞,那么等待他班超的将是失败,彻底的失败!
纪蒿抓住他的左胳膊,象抓着一根稻草,使劲摇着,“大使,还有转机么?小暑将至,大祸将临,河西汉军难道会见死不救么?”
“别指望河西了,必须打破多国会盟,否则……吾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率昆仑屯、鹫雕营、汉使营退入昆仑之上,进入南山侯营地,固守昆仑待变!”班超边沉思着,边摇了摇头。
但他很快又转过身,将爱妻拥在怀中,居高临下直视着她的双眸,坚定地道,“夫人勿怕,呼衍獗乃使团手下几次!相信吾,天无绝人之路,比这更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会盟又能如何,唔?!”
纪蒿充满信任的眸子看着夫君,他如一座山,现在便是她与西域南道各国的依靠。她拉低他的脑袋,充满深情地吻着他石头一般坚硬的双唇!
夜已经很深了,营中的刁斗已经敲过四更,但夫妻二人毫无睡意。纪蒿端着烛台,班超依然趴在沙盘上,一个一个方案在脑中飘过,他正努力穷思破局之策!
就在此时,淳于蓟、胡焰、蒙榆三将一起走了进来。此时此刻,他们如何能安眠?中军斥侯比商尉府斥侯慢了一小步,但此时也得到了与纪蒿一样的严峻消息。“司马,吾三人商议一下,此时需要示强,惟有主动北上!”
“示强?北上?!”班超怔了一下,看着淳于蓟。
淳于蓟道,“对,只有主动北上,示强于敌,大月氏国、康居国才不敢轻举妄动。此时一旦示弱……办法是陈灰想出来的,快,陈灰汝说!”
班超和纪蒿都看着胡焰,胡焰手指大沙盘,皱眉思索着,闻淳于蓟言方道,“司马,圣上抛弃使团,如吾此时退守示弱,便是绝路,众虏必群起而攻之,南道诸国定动摇仓皇,军心民气便不可收拾,那便不得了了,使团势将全军覆没!此时惟有示强,主动向北用兵,众虏才不敢妄动!”
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班超和纪蒿,胡焰又道,“当然,此时用强北上,实万不得已,风险巨大。吾想明白了,示弱是亡,示强反有六成把握,此险值得冒。姑墨仓是呼衍獗屯粮之所,平时守军不过二百人。去年副使焚尉头仓,呼衍獗数万大军不得不退。今如一战而焚姑墨仓,西域南北、葱岭东西,势将震动……”
胡焰“轰”地一拳,沙盘上姑墨国尘土飞扬,他断言道,“只要天下尽知吾使团仍是南道之主,在皇上闭关之后仍在进击北道,焚呼衍獗姑墨仓,大月氏国、康居国、莎车国、各国贵族便不敢乱动,南道各国军心民气也会迅速安定!”
胡焰的设想其实班超不是没想过,他看着胡焰道,“姑墨有国兵三千,尽在石城。姑墨受攻,从龟兹国最近的城池西姑墨城一来一去二日即到。如被敌在石城下缠住,或令吾国兵大量损伤,再尾随吾进入疏勒国,疏勒则必危。此当如何化解?!”
胡焰指着沙盘,“司马请看,吾不攻石城,而轻兵先取温宿国。再令温宿人至姑墨求援,只言‘权氏斥侯鼓动贵族反叛,占领王城’,姑墨人必不防备,且必出兵扑杀。而吾可在尉头水设伏打援,然后尾随溃兵进入姑墨,便可顺手而牵其羊!”
“陈灰妙计!司马,末将以为可行……”蒙榆击掌赞道。
班超回身到大案前坐下,手里拿着韩珏从漠北带来的蝗虫枯尸,在紧张地思考、决断,大帐内死一般地沉静。朝廷已经闭关,现在所有的战争风险都必须他这个汉大使独自承担!
淳于蓟、胡焰、蒙榆、纪蒿也都紧张地围了过来,淳于蓟紧张地提醒道,“司马,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啊……”
蒙榆则道,“大使,存亡之时,当断则断,容不得犹豫啊!”
也就在这一瞬间,班超决心已定。沉疴用猛药,绝望之时需死而后生,此时兵行险道,可能收奇效。退一万步,即使不万,轻兵远出,快速撤回便是了。于是他平静地道,“定了,就这么打!长夜已深,众将且回帐歇息,明日升帐细议!”
他需要再细想想,毕竟这一步非同小可,一个人安静地想透,于是便下了逐客令。可等三将走到帐门,他又将蒙榆独自留了下来,如此这般地安排一番。蒙榆和周令领命,便率十数卒在黑暗中悄然离开大营,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朝食后,班超升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