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一座黄色的城池渐渐露出雄姿,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赤河城扑面而来。黑色的旷野上,远远一团人马策马来迎,领头的竟然是右相权鱼!
那一片黑色,是将士们心里的痛,那是因大战来不及收割、而被龟兹焉耆联军焚毁的麦田。权鱼在马上抱拳,向班超与众将恭贺于阗大捷,但寒喧之余,班超与权鱼兄弟二人四目相交,千言万语都写在他们的眸子上。
汉使团进入大营时,右都尉、左将苏矸赤身披发、背着荆棘,在辕门下跪迎请罪。他的身后是三辆平板牛车,山溥茯、都甾、图怫三人身上裹着绷带,他们或坐或躺在车上,身旁则都放着一束荆棘。
而硕果仅存的数百疏勒国兵,垂头丧气地列队在辕门两侧,很多人头上、身上裹着白色的麻巾,上面渗出猩红的血渍。此时失败的气氛笼罩着疏勒军头上,士卒们垂头丧气,遍地断垣残壁的大营内死气沉沉,冷冷清清,让人窒息!
未看到田寰,班超开始时还一惊。权鱼告诉他,田寰千余勒丘城州兵仅余五百余骑,他已经率部返回勒丘城。或许他走的是商道,两支人马交臂错过。
苏矸吊着左胳膊,头叩于黑色的沙地上,高叫道,“大使,末将有辱使命,罪不容赦,本想一死了之,现终于等到大使,末将自愿领受死罪!”
班超与众将在辕门下下马,他先扶起了苏矸,接着检阅了国兵,最后又一一检视了三将和士卒们的伤势。山溥茯头上裹着麻布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他的头部受到重椎。都甾是左腿与右臂各中一箭,幸未伤着骨头,但只能单腿行走。而图怫右大腿上被敌将长矛刺穿,虽然骨头未伤,但因大战时捆绑时间过长,右腿差点坏死被锯掉,只能躺在车上。
检阅毕,班超走到辕道上,回身面对苏矸四将,也面对疏勒军数百残卒庄重抱拳,大声、自责地道,“疏勒新败,桢中被屠,错不在苏矸,而在本使!”
此言一出,全体大惊!
淳于蓟急忙阻止,“大使……”
灌藉更是急道,“大使,错在中军运筹有误,漏自桢中啊……”
苏矸眼泪喷薄而出,慌忙泣声大呼,“大使——错在末将啊,是末将未听胡将军之言,擅自出战……”
“不!错确实在本使!”班超大手一挥,制止众将!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汉使团东进于阗,助于阗国击破呼衍獗数万大军时,本使本应料到商尉府孤悬,然却默许商尉留在桢中。如胡焰将军、初月将军不出,疏勒军受到节制便不会出战。黎繁屠北岭,苏矸与众将如何能见死不救?因此,要说错,便是本使错在先!”
“如商尉府先徙盘橐城,黎繁便断然不会攻击桢中小城,桢中州吏民、州兵也不会受此浩劫,一战而亡三千人!桢中州官兵吏民战至最后一人,终击破黎繁,功在疏勒,皆葱岭下好男儿。苍天悠悠,大地不语,英灵不远,壮怀激烈!疏勒万民,当永记其功绩,千载不忘!”
接着,他话锋一转,“疏勒军孤军坚守赤河城,城未破!见北岭有难,兵虽少却勇于出战,将士用命,勇悍可嘉!保住了疏勒国,便是大功一件!疏勒国尚在,天便不会塌下来,国兵可重建。最晚明年,本使定率尔等杀向北道,为死难国兵、吏民报仇雪恨!!”
“愿随汉使,重建疏勒,报仇雪恨!”
垂头丧气的疏勒国兵们,没想到汉使非但没有治他们的罪,相反自己承担了失败之责,并嘉勉了他们。国兵们的血被点燃,他们齐声铭志,其势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