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感染风寒,近来虽好了些,但仍病体不支。今天不放心她的那些蚕宝宝,便强撑着带着夕照、秦娥去了濯龙园织室理蚕去了。
此刻永安宫华灯初上,昏黄的灯光让人有些恍惚,妤贵人扶着侍女木蓉的胳膊,穿过中和殿后门,顺豪华廊道走进幽暗的永安宫深处,一直来到西苑殿前。
发生在这里的贞节案仍令她心惊肉跳,进宫后之初住在永安宫和芳林池时,那一幕幕犹在咋天。当时她经常与采女、宫人清扫两侧便道边的落叶,现在却走在只有皇家才能走的廊道上,这让妤贵人有一股恍如隔世之感。
内侍通报完毕,宫人清菱将妤贵人迎进西苑殿外殿。妤贵人抬眸迎上萱贵人,萱贵人正依偎坐榻上,身上只着青布棉衣,发髻散乱。
“妹妹坐罢,你来的匆忙,吾不出门,又刚小睡起来,故未收拾颜面,妹妹见笑了。”萱贵人笑得恬静,伸手指指旁边的座榻,示意妤贵人坐下。
二人寒喧毕,妤贵人静静坐下,看向萱贵人挺起的肚子,似乎已能看见孩童在内伸展腰肢的景象,面上不禁带出一丝微笑,心里洋溢一丝温馨、一丝羡慕、一丝好奇,贵人腹中毕竟怀的是陛下的龙种啊。
萱贵人看着妤贵人,语气温柔,“妹妹晋升贵人,吾还不曾亲往庆贺,说来都怪吾这身子不争气。月份大了,便总是劳乏的很,总睡不够,妹妹莫怪咯。”
妤贵人分明看得,萱贵人提及此处眼眉间杂着即将成为母亲的幸福,面旁闪烁着动人的羞怯。
她接着萱贵人的话头,赶紧深深颔首,请求恕罪,“说起来惶恐,早该来看望贵人,多向姊姊讨教。只是宫内杂事太多,吾又不会管事,怕来了便要禀报连累了姊姊。”
萱贵人定定的看她半晌,她笑得有些勉强,“妹妹越发容貌清丽,又善理事,难怪深得圣上喜爱。吾听内侍说,平洪殿大火后,贵人曾冒雪亲去平洪殿勘查,是么?”
妤贵人一怔,回味着她的话,心中大惊,忙起身鞠躬致礼,“吾听说平洪殿起火,深感皆妾无德方才有此大祸,请贵人从严发落。”
萱贵人酸酸一笑,“妹妹言重了,你吾服侍陛下,原无大小先后之分,何谈发落呢。贵人既管宫内诸事,繁杂劳役,太不容易,是有功何谈罪?”
“贵人虽如此说,吾还是惶恐。”窦贵人怀疑她的大度,唯恐是计,只小心翼翼回答。
“吾可不是说笑,这全部是真心话。”说到这里萱贵人回视身边宫娥。
众人明了,轻声摒退殿外,萱贵人又接着道,“前番悬书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妹妹受委屈了。委屈便委屈罢,证得清白亦好,恳请妹妹莫要心存芥蒂。不知平洪殿失火事,妹妹要如何处置?”
妤贵人不想说悬书事,便带着焦急的神态道,“吾正为此事而来,吾去看了一眼平洪殿北亭阁,宫人确是冤枉的,是北风吹破窗子才延至帷幔,引起大火。”
萱贵人道,“太后最讨厌玩忽职守者,宫人大错在身,申贵人驭下不严,均难辞其咎。妹妹如要给宫人说情,太后和皇上处怕都是要恼的。况且宫内起火,从来不是小事,妹妹一定要想清楚了,再禀报太后。”
妤贵人道,“谢姊姊提醒,只是吾实在不忍连累无辜。北宫起火首先错在吾管治不严,太后如要追责,吾甘愿受罚!”
萱贵人闻言,半晌无言。
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妤贵人便告辞走出大殿。到院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越发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木蓉见她面色苍白凝重,急忙上前搀扶住她。
萱贵人的话言犹在耳,处置了宫人一了百了,如果非要禀报太后,太后追究起来,自己或受牵连。走到中和殿前乘辇车驰上廊道之时,她将想明白了一切!
当天晚上太后归永安宫后,萱贵人便有意无意地向长乐少府夕照说起了此事,“窦贵人分明为收拢人心,这是要护着申贵人,且替犯错宫人说情,岂不要乱了宫里规矩?”
“宫人或无意,可错摆在哪,申贵人驭下不严,太后定然也要斥责的。此事便等窦贵人报太后罢!”夕照也有同感。
永平年间,大臣犯错,皇上都要亲自枚挞,宫人犯错,太后则必重罚。
果然,妤贵人第二日又专程禀报了太后。当她跪在中和殿堂下说完,太后果然十分恼怒,她严厉斥责了妤贵人,严令加强管束宫人。
但令妤贵人感到欣慰的是,太后却没有马上下令处死犯错宫人。
其实,此时太后也在思忖着。南北两宫城建筑均为高台木质大殿,最怕失火,平洪殿起火是大事。儿子刘炟整天与她顶着干,现在儿子宠幸窦贵人,她也想教训一下刘炟,于是便下令司空府专门派出掾吏勘查平洪殿,据罪处置!
于是,本来一桩并未引起大祸的北宫门阁失火案,差一点又要弄成什么内廷大案。一时间两宫人心惶惶,宫人内侍无不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