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两骑高头大马直奔清州正云台。
正云台乃是云天正一总盟所在。自泰宣三十二年凌波祠脱盟出走,如今云天正一盟下尚有正青门、挽星剑派、三不观、天箓世家、霁月阁、旌远镖局六大门派。云天正一盟主名唤虞英仁,便是盟下侠剑世家正青门的门主。
而今日,云天正一六派齐聚清州不为别的,为只为那银冷飞白杀手不知好歹,竟将黑手下到挽星剑派莲心剑师的头上。如此逆事一出,便是一向只行监察之权不主动参与江湖之事的御野司也无法再作壁上观,急遣提司白上青、提司迟愿前往正云台调查银冷飞白。
马蹄卷起雪花冻土,在正云台前高高扬起。马上乌衣如墨的两人一一向云天正一戍卫弟子示出腰牌,那弟子便高声向正云台内唱喝:“御野司提司到————!”
白上青手握棠刀澈坚,气宇轩昂走在正云台宽敞开阔的庭路上。即使风雪不时侵扰亦不为乱,反衬得他那玉树临风的潘安之貌更加俊逸几分。
迟愿与白上青并肩而行,目光沉静安稳。相较于寻常女子,迟愿身姿更显秀颀。天生眉目凌厉,纵然不怒已自有威严。加之官家身份在身,更令常人不敢轻易近前冒犯。
踩着松软的落雪,迟愿脚下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但她留下的足迹却远比白上青的脚印要轻浅得多,高洁孤傲,如一株凌霜傲雪的泠冷寒梅。
细雪轻落长睫,明眸端雅清正。迟愿步伐均稳款款向前,滚着金边的黑靴不曾沾染半点残雪。墨袍衣襟既是随人亦是随风的轻盈摆动着,宛如以身为毫以雪为纸在天地间的走笔。而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握在黑如沉夜的棠刀鞘上,便是这幅风雪水墨中那抹最具韵味的留白。
两人步步登上正云高台,台上矗立着宏伟森严的盟会议事殿,白砖青瓦,云檐飞翘,正中高悬一块匾额,端正书写“云天正一”四字。而厅堂内则高高悬起另块匾额,潇洒题着“义逸云天”四字,豪气干云。
殿堂中,五家门派已经到齐。听闻御野司提司到来,纷纷起身相迎。
“二位提司风雪兼程一路辛苦,且请上座。”虞英仁今年恰逢甲子年岁,但发色青黑精神矍铄,丝毫无有苍老之势。只见他身着正青门黛蓝色厚制长袍,头戴冲云正气银冠。腰间所佩九云长剑便是云天正一盟主的身份象征。
出乎虞英仁意料之外的是,御野司中主理云天正一事务的提司乃是白上青。然而白上青却是向他拱了拱手,便在迟愿下首安然落座去了。
见虞英仁面露疑色,白上青笑道:“今次虽是云天正一召集聚会,但所议银冷飞白之事实乃江湖是非,提督大人已令迟提司全权处理。在下此行,只是供迟提司调遣的帮手罢了。”
众人闻言,纷纷以委婉目光打量正襟而坐的迟愿。红尘拂雪的名号他们早有耳闻,只是这位在御野司中主理江湖之事的提司是个独行侠,鲜与各派来往。因此众人虽已听过诸多迟提司侦破江湖迷案的轶事,却从未如此这般相近的与她同堂议事。
尤其众人皆知这位迟提司的父亲乃是御野司上任提督迟于思,就免不了要对她瞩目好奇。毕竟当年的永夜霜刀迟于思可是天下间一等一的风云人物,武臻霞移九境高手,名达天箓太武榜首,官至一品提督,还娶了开京城第一美人为妻。这些成就常人若能占上一条,便足矣称得上是人生之幸。而迟于思竟仿如天选,将此诸般殊荣一人独揽。
虞英仁得知银冷飞白之事乃由迟愿主理,再次向迟愿拱手致意道:“如此,便劳迟提司费心了。”
迟愿微微颔首,应道:“虞盟主客气,此乃在下职责所在。况且御野司非受所托,绝不允擅专各派内事。所以迟某调查银冷飞白一事,还需虞盟主鼎力支持。”
“那是自然。”虞英仁深叹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之物。
众人不禁愕然,虞英仁手中所持竟是一枚烂银打造的六角雪花。于此银冷飞白闹得人心惶惶之际,这枚六角雪花之意不言而喻。
果然,虞英仁神色凝重道:“不瞒诸位,就在昨日,正青门下我虞某人的金师弟也……收到了银冷飞白。”
众人闻言,一片哗然。
“什么?连正剑尊也被下了诛杀令!”三不观的六道真人双眉倒竖,咬紧牙关。
他之所以坚持要求代替三不观观主三不真人前来清州赴会,正是因为靖威十八年,云天正一盟下第一个被银冷飞白诛杀的,便是他六道真人的亲传弟子,妙手摘星何巍巍。
天箓世家家主鹿饮溪道:“靖威十九年,银冷飞白无辜杀我天箓世家画师妙笔丹青梅年妆。想我门下弟子无甚武功,挡他不得。可正青门和挽星剑派并称当今武林两大祖派,这银冷飞白刚害了挽星莲心剑师的命,现在当真又要向正青正剑尊下手么?”
正青门下,收到银冷飞白的正剑尊金英芝一直脸色严峻闭口不言。他身后的青衣少年却忍不住开口叫道:“银冷飞白号称三日夺命,如今云天正一各大门派高手齐聚正云台,难不成他还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夺我爹爹性命不成?殊不知今日这碎雪大会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的,那银冷飞白要是敢来,我金泽九定叫他有来无回!”
“住口。”金英芝眉峰一抖,低声喝止道:“堂上都是盟中各门的宗主,岂有你一个后生插嘴的余地。”
“是,泽九失礼了。”金泽九一时愤懑难消,又不得不听他爹的话,捏得手中长剑咯咯作响。
旌远镖局主人秋万里道:“二十年前,江湖就被银冷飞白掀起一片血雨腥风。永州无相苑、角州飞霜山庄、凉州霁月阁,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门派全被他戮杀个遍。如今二十年过去,江湖格局早已天翻地覆。未料银冷飞白却再次卷土重来,又在云天正一和自在歌之间搅动风云。此人行事如此诡谲,当真不知他究竟如何目的,安的是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