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漆黑的牢狱深处,他看得见尽头,在很深的山体内。
他走了过去,身体很轻松,脚下却很沉重,最尽头的那间牢房,就是关不夜城的地方。
太压抑了,无比的压抑,仿佛世界都压了下来。他的念力很强了,但是却依然感受到了痛苦,那着悲壮,为了一个誓言,奉献一生的矢志不渝。
他一万年,就关在那里,一步都不曾离开,他说得不错,自己不知道一万年是多久,但那一定会是很久。
华风停在了牢房外面,这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完全是封死的,华风抬起手掌,一掌斩落了下去,石壁只落下了薄薄的一层。
但这已经足够了,这里并不是坚不可摧!
他接连出掌,剑光照亮的黑暗,他有点疯狂,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出来!”
不夜城远比自己修为强,他可以打开这座石牢的。
“轰!”石壁塌陷了,当他看到里面的情形,热泪盈眶,身体有些踉跄。
石壁上是一排排纵横的锁链,锁链的末端全部集中在地上,全是锐利的铁钩,带着倒刺,构成了一个人形,铁钩足足有几十个,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不夜城,就是被这么铁钩钩着全身,坚持了一万年,在这密不透风的牢房内!
活下来,有多难,好像不难,一个誓言就足够了!
华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跪下来深深一拜,要修剑道,先学做人,他真的做到了。
“师傅!”
华风悲声疾呼,他这一生,不服任何人,从未磕头拜师,但不夜城,却是他唯一想跪拜认师的人。他的话,一遍一遍地在自己的耳边回荡,原本他也许可以撑更多年,但是隔着牢狱,一字一句地口述那些晦涩的真言,耗尽了他的念力。当拜将一死,他再也熬不住了,彻底消散在了世界上。
他在这里跪了很久,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一道剑光划破了黑暗,石牢的入口被成片的废墟堵住,有五六丈深。当华风破土而出,看到的一片陌生,一千年过去了,废墟之上早已树木参天,往日的繁茂一去不返。连那被誉为西方剑阁圣地的“一念化剑台”也早已崩毁灭,没有了《一念化剑台》这则战法,那只不过就只是一个徒有其名的脆弱躯壳。
“黑白绘!”华风厉声吼道,他的念力在周围快速的蔓延。
可惜他没有感知到这把剑,或许已经在乱战中毁灭了,或许被人捡走了。他一步跳出了悬崖,临空而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落在了东峰之上。
一样的荒芜,山顶上有一个巨大的坑,是凤凰巢穴的遗址,连十万斤重的桐木都被人搬走了。凤凰在道统的乱战中,不堪纷扰,也早就走掉了。它来这里,好像就只是为了引发一场浩劫,现在目的完成了,拍拍翅膀,飞走了。
“胭脂,你还好吗,我来东峰了。”华风低语喊道。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往日的痕迹,只有记忆中的点滴。
华风折回了西峰,将地下的石牢完全封住,他垒石为坟,以另外一个世界的方式,来祭奠自己此生唯一的师傅,并以指作剑,刻下“恩师不夜城之墓”。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三败,而后转身下山。
西方剑阁的界碑还剩半截,淹没在杂草之中,这就是唯一留下的遗迹。
蓦然城,三百里,一刻钟不到,他已经落在了城头。一千年过去了,它似乎沧桑了,却依然安静着,城墙之上留下了许多大战的创痕,很清晰。
他掠过城市的上空,落到城中大梦世家的门外,可惜此地早已易主,不再姓大梦了。他们是搬走了,还是怎么了?虽然他想知道,却没有去打扰主人家问个清楚,而是去了城北,毕竟夜深了。
街对面,那一棵一大一小的柳树,还在,小柳树上,挂满了叶子,不用数,华风一眼就能看清楚,是一千枚叶片,不多不少。他看了一眼玲珑老板那颗,有四万多片叶子,老板真是一个老妖怪。此刻正值最温暖的时节,树叶,真的好绿。
但是当他看到铁匠铺,他的心有些凉,铁匠铺还在,只是已经沾满了灰尘,他推开半掩的门,走入了阁楼上,一些木头都开始腐朽了。玲珑老板的房间,空落落的,那幅画,还在,可惜已经爬满了尘埃,根本看不清。
华风取下画卷,这都是极好的画纸,可以历经很多年而不会腐烂,上面的图也不会变色。他念力一震,上面的灰烬一扫而空,露出画的真容来。
熟悉,又很陌生。他看了很久,轻轻卷起了画纸,走下了楼去。他伸手一张,地下一个罐子破土而出,飞入了他的手中。
他拍碎的罐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万念俱灰经》和那《西荒剑经的》最后一页。临走前,他把这两样东西放在了这里,在玲珑老板的眼皮下,他知道这是宝贵的东西,将他们留着自己最信任的人身边。
此刻,他已经可以完全看懂《万念俱灰经》的内容,这是魔的领悟,关于这个世界的本源。
他走出了铁匠铺,回头看了一眼,向南飞去。
孔雀台书院还在,但夜已经深了,没有一点人声。他直接落到了书院内,走入了竹林园舍,来到了那间他最熟悉的宿舍,这里,老流氓喜欢画的春宫图,这里,小晴死在了他身边。
他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卧室,里面是个熟睡的女生,她还很稚嫩,穿着丝薄的睡衣,鼻息之中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华风才发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睡过了,这一千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修炼,早已忘记了睡觉是什么样子。
“哎!”他坐在椅子上,翻看了几本书,都是关于数理的,顿时发出一声叹息。忘艺,齐缘长老的第一课,就是这么说的,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忘掉六艺,但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一千年来,他甚至都已忘了六艺可修炼这几个字。
不知何时,那女学生居然醒了,她没有大喊,而是死死地看着出现在自己房中的这个陌生,而看不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