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国寺回来后,宣和郡主非但没有解开郁结,反而更加愁眉不展。夏侯纾旁敲侧击问了几次,宣和郡主不仅没有告诉她原因,还推说自己要清净几天,让夏侯纾没事不要去打扰她。
夏侯纾思忖着自己的伤还没好,常在母亲面前晃悠难免会露出破绽,也乐得没有管束,借着整理琴谱的名义在家养伤。
紫衣男子给的药很神奇,不到六七天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约半月有余,便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就如同被擦伤了一样,平时用袖子盖住,倒也无碍。
夏侯纾是个爱热闹的人,眼看着手臂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琴谱也整理得差不多了,更是闲不住,便带着云溪在府中找乐子。
越国公府是在夏侯氏祖宅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随着后世子孙的兴旺发达,宅院也越建越大。从庄重典雅的府门进去,便是一个大海子,深约五六米,约占整个庄园的三分之一。池中常年积水,夏天,一池碧水荷花香,蜻蜓点水蝴蝶忙;冬天,琼浆玉液蓄满塘,清若明镜映天光。尤其是到了晚上,天空中的星子如同沐浴在池中,因而取名洗星池。洗星池中心有一座水榭,一条曲廊南北蜿蜒相续,移步换景,直通北边的花园。园中山石错置,亭榭林立,草木繁盛,花团锦簇,勃勃生机。花园后为宽阔的青石板小广场,广场东西两侧沿着花园各建了一排工整的套院,东为沐春院,西为隆秋院,住着未在京中置办房产的幕僚及其家眷。广场以北则是一正两偏、坐北朝南的三座大门。三进深的宅院,正门内沿南北中轴线依次是前堂、中堂和后堂。前堂最宏伟,屋宇高大宽敞,厅堂正中悬挂有太宗皇帝亲笔御赐家匾,两边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样式考究的黄花梨木家具和瓷器,是议事、待客之地。中堂是夏侯氏历代家主居住之所,又名静雅堂,装饰典雅不失矜贵,左右厢房分别为家主的书房和私库。后堂为家庙,供奉着夏侯氏各代先祖牌位,长日香火不断,远远地便能闻到一股香烛气味。后堂以北积土成山,山上盖了几间别院,古木参天,藤葛攀壁,乃夏日避暑胜地。东偏门内是一排排别致的套院,宅院幽深、甬道相连、布局严整,每个院子里景致各有不同,是夏侯氏子孙居住之地。再往后便是一片夹杂着柏树的竹林,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家眷的居所和教育子孙的书塾隔离开来。西偏门内井然有序地分布着车棚、牲口棚、库房及仆人住房,小厮仆妇各司其职,是府中最为热闹之处。
闲来无事,夏侯纾便喜欢去沐春院里看父亲的幕僚们辩论或格斗,也因此经常会听到一些朝中发生的大事和京中的传闻与八卦。
最近讨论最激烈的便是当朝天子喜得皇长子,大赦天下的大喜事。
当朝天子独孤彻,年及而立,登基已七年有余,宫中妃嫔众多,膝下却只有原配皇后萧氏所生的一个公主。
传闻萧皇后敦厚仁慈、贤德淑顺,奈何福薄,诞下公主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天子亦是重情重义,深爱发妻而迟迟未册立新后,六宫诸事皆由生母姚太后操持,妃嫔们也相处和睦。
然而,皇长子的出生在给皇室带来了新希望的同时,也打破了宫内宫外原有的平衡格局,带来了诸多纷争。一来皇长子生母吕氏出身低微,如今也只是区区一介美人,不堪养育皇子;二来天子年富力强,中宫之位悬置多年,终究是不合规矩。更有甚者,直言宫中多年未有皇子出生,即便偶有孕者,也难以保住胎儿,与六宫无主有关。若立贤德之人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届时宗庙告慰,皇嗣延绵,国家必然长盛不衰。
朝臣们请求册立新后的奏章中,早已对新后人选有了主张,其中,呼声最大的两位,一位是华贵张扬的贵妃姚氏,当朝太后的内侄女,皇帝的亲表妹。一个是端庄谦和的淑妃佟氏,太皇太后的侄孙女。
姚佟二妃家世背景雄厚,且都入宫多年,在宫中的荣宠也是不相上下,只不过姚贵妃毕竟是姚太后的娘家人,协助姚太后打理六宫多年,多少有些经验和手段,似乎在中宫之位的角逐中更占优势。
夏侯纾托着腮坐在屏风后面听了许久,对幕僚们的争论内容越发没了耐心。众所周知,姚佟两家虽然在南祁位高权重,但世代做的都是文官,而夏侯氏是武将世家,可谓泾渭分明。文武官员在政见向来有所差异,言语冲撞屡见不鲜,大多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因此夏侯氏与姚佟两家也不过是同朝为官,共事一君的情谊,私下并无深交。不论皇后之位最后花落谁家,对越国公府来说影响都不大,左右都不是自己人。再者,出生将门的夏侯氏女子,向来不以温柔贤惠、知书达礼见长,从来都不是后妃的最佳人选,所以历代均未有夏侯氏女子嫁入皇家的先例。故而夏侯氏在这场立后之争中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府中幕僚们在这里舌枪唇战、高谈阔论,不过是想展示一番自己的才识和远见罢了。而她,也只当是免费听了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