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海城,看似一片平静。
然而王宅之中,却是覆着一层阴霾。
这幢华景园别庭,如今已是冰冷至极。只因为王家当家人以及王家大少之间的内部相斗,经历了三年时光后,终于岌岌可危。而结果亦是让人叹为观止,都说虎父无犬子,很显然众人都已明了——王燕回早已不是幼虎,他早已成为王氏这片森林的霸主!
王父面对此景,却是保留着最后的实力。
就在今日,王父久寻王燕回不着,便让钟叔请了王镜楼归来。
诺大的书房里,王父静静抽着雪茄,瞧着王镜楼出现。
王镜楼一身西服格外笔挺,那张英俊脸庞十分沉稳,他喊了一声,“大伯。”
王父望向他沉声道,“知道你今天有正事在忙,让你回来,一定打扰你了。”
实则,钟叔联系王镜楼的时候,他正出席一场商务宴会。因为都是政界高官,所以更要衣着正式。
“大伯找我一定是有正事,我回了一声就赶紧过来了。”王镜楼回声。
王父冷哼了一声,“你倒是心里还有我,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年养育教导。”
“父亲母亲一早就过世,如果不是大伯,我不会有今天,镜楼心里一直清楚记得。”王镜楼又是应声。
王父却并不领情,一双眼眸沉凝注视,“你要是清楚,又怎么会站在你大哥身边去,来和我作对!”
王镜楼眉宇之间未曾变色,仿佛早就料到,这一趟被召唤前来,一定是为了王燕回之事,他低声道,“镜楼不敢。”
“你不敢?”王父冷声一句,满腔的怒意聚集而起,“那这三年来,他做了些什么,难道你事先一点都不知情?你暗中帮衬着他,成了他的左右手!明里面却一口一声大伯喊着我,一句口风也没有透!你们一个两个,翅膀硬了就想着要飞了?单是这样还不够,想要把这个家都给掀了才满意!”
“王镜楼,你真是好样的!你跟着你大哥,学了他的样子,变成今天无法无天!你们这是要反了我,恨不得我死了才开心是不是——!”王父一番话语直击而来,句句如刀刃,那是这几年来一直积压的愤怒。
王镜楼低下头,恭敬说道,“大伯,您误会我了,也误会了大哥。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我更不是。”
“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意思!”王父冷然质问。
王镜楼应声,“我想这只是父子之间一些小矛盾,大伯久经商场,当然有自己的一套本事。大哥在商场的年岁是比不得大伯,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安排。时间一长,才难免有分歧。”
“大哥是您的亲生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想要反您?又怎么可能那样大逆不道?”王镜楼抬眸回望王父,不疾不徐开口解释,总结所有只是一句,“我认为矛盾的起因,只是个人理念上的某些不合。如果大伯真的放心,就让大哥去一展拳脚,相信他不会让您失望!”
那支雪茄默默抽着,王父聆听他一席话,但他眼中却是深邃一片,“你的这些话,只是你的想法!他心里边怎么想的,又有谁知道!”
王父没有给予肯定,却也没有直接反驳,他似在考量,忽而询问,“前两天,他一下就走得无影无踪,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王镜楼毫不迟疑作答。
“回答得这样快,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王父内心深处并不信服。
这一次,王镜楼却是斩钉截铁,“大伯,我没有必要说谎。”
王燕回此次突然离去,之后音讯全无,王镜楼也是询问秘书方才得知,他走之前吩咐,他还没有归来之前,所有应酬事宜都转交给王镜楼处理。所以,今日的商务宴会,原本并不该他出席。因为王燕回离开,他才代为前往。
王父凝眸望了他片刻,末了说道,“他要是回来了,你见到他,就让他来见我!”
“是。”王镜楼一口允诺,继而又道,“大伯,我是中途离席,还要赶回去。”
王父来不及再挽留,他已要告辞离去。
待人走后,钟叔安静来到他身边,“老爷,大少奶奶来电话了,说是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过来陪您用餐了,改天再来……”
话音未落,钟叔只见王父的神色沉然无比,末了他才冷声幽幽一句,“我给他铺路,他倒是走得顺畅!”
王父又怎能料到,当年极力促成的婚事,而今对方竟倒戈相向,不站在自己这一方为他助力!
别庭外,一辆车子徐徐驶离,下属立刻报告,“镜楼少爷,联系不到大少爷,就连孟特助也联系不上……”
王镜楼不禁疑心:大哥又会去了哪里?
……
而在遥远的远方,那一座雪山后山的山林里,古塔如此安宁幽静。
塔内,余安安将煮好的茶水送上。
王燕回瞧着对面而坐的林蔓生,瞧见她接过茶壶亲自斟茶,又将那一杯茶递给自己,“大哥,请喝茶。”
那一声呼喊,她是这样习惯,反而是王燕回有些生疏,其实她本来就该这样称呼,他们是至亲兄妹无错……
王燕回伸手接过茶杯,但是这个刹那,她轻声道,“大哥,你结婚了。”
他的手指刚好握住杯壁,左手的无名指上,是一枚简洁的铂金戒指。
唯有已婚人士,才会将戒指戴在这个手指。
她瞧见了,他亦是垂眸去瞧。
余安安站在一旁静候,听到这一句,这才记起自己根本还没有告知副总,其实王燕回已经结婚这件事。她甚至是可疑回避了尉家以及王家所有相关,因为在当年这两家都是造成她远走消失的罪魁祸首。
此刻,余安安接声道,“王首席和映言小姐在前年的时候结婚了……”
那是距离她离开一年之后,王氏与楚氏的联姻成为海城盛况轰动一时。
王燕回将茶杯接过,始终一言不发。
下一秒,瞧见她朝他微笑祝福,“恭喜你们。”
那婚戒还圈在指间,王燕回却莫名觉得一下刺骨直至心底。
……
茶香还在四散,王燕回默了下道,“既然你要恭喜,那就该当面恭喜,你现在就跟我下山回去。”
“映言不会在意这些,一定知道我祝福你们的心意是真。”她却微笑说道。
所以,她还是拒绝下山!
王燕回望着她道,“如果是为了我,为了我这个大哥,我来请你回去,你也不肯?”
将兄长的身份也搬了出来,可是王燕回看见她依旧淡然微笑,一双眼眸却那样真挚,“大哥,我在王家的日子很短,但是我一直很感谢,当年你这样悉心照顾我。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
“从前是,现在也是,你不会勉强我。”她提起过往,这让王燕回本想要强行将她带走的念头,轰然一下止住。
他笑了,无奈的笑了。
她将他夸得这样好,他还能怎样?
王燕回转念一想,猛地发问,“难道你不想见见小宝?”
提起宝少爷,她微笑的脸庞果真透露出想念,王燕回眼见如此,他立刻从衣服侧袋里取出一只白色信封。
径自将信封拆开,又从里面取出一沓照片,“你看看小宝,他都长得这样大了!”
那些照片里,全是宝少爷的身影,全是宝少爷的画面……
她不禁低头去瞧,将照片小心翼翼拿起,拿到眼前一张一张仔细反复看过。
“我来得匆忙,没有带多少照片,这几张也是最近拍的……”王燕回低声说道,他看见她的目光,如此聚睛落在照片上,一瞬也不肯移开,那是她的思念清清楚楚无法掩饰。
王燕回又道,“这是画画比赛拍下的照片,孩子拿了奖,但是不愿意去领奖。结果,老师没办法,代他上去领奖。最后带着他,去那幅画前面合影留念……”
宝少爷极聪明,却也个性古怪。天赋异禀,偏偏小小年纪就好似对名利十分冷淡。参加比赛屡次得奖,偏偏又不愿拿奖。
曾经不过是那样幼小的一个孩子,经过了三年时间后,竟然长得这样高了。是他坐在画架前方作画,是他认真专注的侧脸,是老师搂着他的肩膀,为他拿起奖杯,站在那幅作品前方合影。
她在看照片里的作品,是一片星空,星空之画。
虽然镜头没有聚焦,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让她欣喜微笑,她的手指轻轻碰触过照片里孩子的脸庞,“小宝长大了……”
每隔一些日子,王燕回见到宝少爷,也会感慨这份成长,“他的个子,已经是班级里最高的。”
仅凭身高,就是出类拔萃。更何况,又是能文能武。
瞧着她定睛于照片,王燕回沉声问道,“难道你都不想见见小宝?”
如果说,她不曾被林书翰所打动,是因为他已经长大成人,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
可宝少爷不一样,他还是一个孩子。
王燕回凝声道,“蔓生,小宝不能没有你在身边,他需要你,需要一个妈妈!”
……
双手还捧着那些照片,像是得到了珍贵的宝贝,她轻声道,“大人们总是喜欢用自己的想法去为孩子做决定,却从来没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当年我已经走了,已经做了决定。”
“而且,我已经听到了,也看到了,这几年他过得挺好。不管怎么样,尉老太爷是他的曾祖父,他也总是他的父亲,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没有避讳,开口提起尉家。
然而,王燕回却发现,她仿佛还不知情,其实尉老太爷早已经过世……
侧目望向余安安,王燕回果真瞧见她摇了摇头,不曾提及的并非只有他的婚事,就连尉家的一切,她也没有告知林蔓生。
“大哥,你费心了,这么突然过来,还带了小宝的照片。”她说着,又是问道,“这些照片可以给我吗?”
照片自然愿意给她,可是王燕回此行本意并非只是如此,“蔓生,你跟我回家,小宝还在等着你。”
今日会在这里找到她,也是他派人在暗中一直盯着林书翰。
这些年在寻找林蔓生的日子里,他深怕有一天,她突然私下联系林书翰相见。因为林书翰,毕竟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亲弟弟。比起他这个兄长而言,重要无数倍。
结果是,果真得到了消息,得知林书翰等人找到了她,而她却不肯下山的消息。出发之时,他特意将宝少爷的照片带上,就为了此刻让她改变心意。
纵然她的不舍溢于言表,可依旧没有答应下山,王燕回沉思道,“你是不是还有顾虑?”
“蔓生,你放心,家里不会再勉强你了!父亲也不会再让你做任何事情!”他已然起誓,王家不会再妄动,将她看作是一颗棋子,“这样一来,尉家那边你更不需要忧心。”
他又怎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早已不愿意自己的出现给孩子带来任何风波,哪怕是一丝可能也不愿意。但这一切都不似过往,格局已经更改。
三年前无法肯定许诺,如今他终于可以向她保证。
王燕回更是道,“股份权利已经被释放,他也没有可以再利用的东西了。”
周遭突然一下寂静——
直到另一道男声从窗外传来,“姐姐!”
王燕回透过窗户一望,瞧见林书翰已经上山寻到这里。
下一刻,对面的林蔓生起身,她将古塔的门打开,站在门口望着林书翰到来。
王燕回坐在原位,只见林书翰一下上前,将她紧紧抱住。
姐弟两人终于相见,余安安激动得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燕回听见林书翰朝她道,“姐姐,你要是不愿意下山,那我也留在这里不走了!”
而她伸手,轻轻抚向他的头发,疼爱的女声教育他,“书翰,不要孩子气。”
可就是这般孩子气的林书翰,却道出了王燕回此刻最想说又不能诉说的话语。
蔓生,这下子你不走也不行了。
……
就在当天,林书翰在半道上瞧见孟少平驾驶直升机,就直接由降落梯上机前往庵堂古塔。他是先一步到来,而后高进以及程牧磊,则陪同小妙玉一起,在后方慢慢上山。
因为直升机的进入,村长和村民们震怒,可是却也没了办法,赶紧放他们三人上山去阻止这样冒犯神山之事。
就在林书翰见到林蔓生之后,姐弟两人聊了许久,等到夜里边,林书翰直接在塔内卧室的地上打了地铺睡下。深夜之中,昏昏沉沉说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何时睡了过去,也全不知晓。
只是睡意来袭的时候,听见林蔓生关心询问了一句,“书翰,你谈恋爱了没有?有没有心上人?”
林书翰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知是谁的身影浮现,却迅速淹没而去。
那早就已经是过去……
他低声喃喃回了一句,“没有……”
另一边,王燕回等人则是由庵堂的住持师太收留,留在庵堂外的禅房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