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苗疆。
月朦星隐,不知何时,空中竟泛起了云,浓重的乌云,借着大道风势,翻滚着,翻腾着,似要一口吞噬这渺小的人间。
雨丝如幕,似银针一般,准确地,犀利地,向着石板铺就的天街,狠狠地扎下来。
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如环佩相扣,铜铃相击,清越可人。
每一次撞击,又都如敲在听雨人的心上,敲在圆灭的心上,敲在御天风的心上,敲在每一个雨夜难眠之人的心上。
御天风缓缓地睁开眼,就在刚刚,他又已睡了过去,这已不知是他第几次睡过去,更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猜测时间应该很短,因为他醒来时,天色仍旧昏暗,如针的小雨仍旧密密麻麻地下着,丝毫没有变大或者变小的迹象,他也在这如针如幕,搅乱人心的小雨中,一次又一次地昏睡过去。
可是这一次,他醒来后,便再也没有睡过去,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也正在看着他。
这个人便是圆灭。
圆灭一直都坐在这里,烤着火,吃着红薯,也一直都在看着御天风,看着他一次次地醒来,又一次次地陷入沉睡。
圆灭看着御天风,便想到了自己,虽然御天风与他截然不同,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也许信仰佛祖的人,都会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都会有一种普度苍生的宏愿,也都会有一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无上操守,即使那对于圆灭来说,只是曾经。
可圆灭还是忍不住地想到自己,虽然他之前就已想了很多。
可是御天风却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圆灭,也许是他的思绪已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也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圆灭。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注意圆灭,也不得不看向圆灭了。
因为圆灭盯着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匹老狼盯着一头羔羊,一个淫棍盯着一名年轻美貌的女孩子,这使得他不得不惊呼诧异,道:“你想干什么?”
圆灭亦是一声惊呼,因为就在刚刚,他随着御天风的惊呼而抬起目光,当他的目光与御天风的目光相触时,他在那道目光中看到了真真切切的死亡,他毫不怀疑,刚刚他若是有一丝一毫的妄动歹意,他的头颅顷刻之间便会脱离他的脖颈,飞出去,飞到无人注意的角落,腐烂生蛆。
可他终是庆幸,他没有歹意,更没有勇气,即使方才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已是一只受伤昏睡的猛虎,可他仍旧没有勇气,去触他的霉头。
“我只是…在看…那个…”
圆灭弱弱地说了一句,一指御天风手臂。
御天风低下头,便看到了那个图案,映在他的手臂上,便如长在他手臂上的一颗毒瘤,令人生厌,却偏偏无法除去。
又是那个神秘的紫色图案。
圆灭分明已在御天风的眼中,看到了厌恶,令人作呕的神情,可那些只是片刻,片刻之后,御天风的眼中,便只剩下悲伤,无奈,以及——深深的绝望……
御天风一笑,举起那只手臂,将袖子向下拉去,道:“你是在看这个?”
神秘的紫色图案完全暴露出来,占据了御天风的整只手臂,样子像极了一条三头蛇,三头蛇又偏偏长着两条虎尾,背部突兀地伸出两只翅膀,像是两只蝙蝠的翅膀,翅膀极宽大,几乎覆盖了御天风的整条手臂,使得他的那条手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妖紫色,加之图案刻画栩栩如生,简直要从御天风的手臂中飞出来一样,尤其是三头蛇的眼睛,赤红如焰,偏偏中央一抹幽蓝,为那本就诡异的图案更添几分惊刹。
圆灭看得呆住了,足足有半柱香的功夫,才缓过神来。
“啊,是,看来你也是那个组织的人,苗白凤也是,我也是,只不过,我入组织的时间尚短,还没有资格刻这个图案…”
“你想说什么?”御天风冷哼一声,放下手臂,一把拉起衣袖。
圆灭先是大笑,以手扶着后脑勺,然后用眼角余光偷觑御天风,语气谦卑,试探着问道:“师弟我只是…想要问一问…这紫色图案的来历…”
御天风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冷笑三声,道:“你可知此乃组织机密,怎可轻易泄露?况且到时你若做得够好,自会有人与你明说,我就不在此多加废话了,说了,也只是多此一举罢了…”
圆灭低声说道:“师兄,夜已深,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我圆灭可以以佛起誓,绝不泄露半句,如何?”
御天风盯着圆灭,目光冰冷,道:“你知,我知,可别忘了,还有天知地知,更何况,就凭你一个佛门叛徒,竟还敢觍颜说以佛起誓,你是当真不怕佛祖立威,先将你灭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