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虽满肚子气,看着高斌老泪纵横,于心不忍,令其起身赐座:“朕想你糊涂,还不至糊涂到敢欺君罔上。周学健赃私累累天下尽知。朕之所以传旨策愣会同你共同审理,原就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你能以公灭私。将摺内实情。逐一审明。朕可既往不咎。可你却不忆常安前车之鉴。称仅在周学健任所内查出现银九千四百两。而蕴著则称周学健仅银器首饰镕化共银九千四百余两。你被革职,不静思己过,竟敢邪曲居心,‘若慧贤皇贵妃安在,若高三姐能得圣宠,我何至于被革职!’朕今日就当着你的面儿把话说清楚,你仅仅革职,朕就是看了慧贤皇贵妃的面子,对你法外开恩,否则仅凭欺君之罪,你焉有命在?朕从来未薄待过慧贤皇贵妃,是她心窄,自己想不开。屡次顶撞孝贤皇后,对其不敬。以至于令朕远之。至于高三姐,高三姐在避暑山庄所为,朕本想杀之,若非令妃仁慈,高三姐岂能免死!她竟然不自量力,品行低下,妄想进宫为妃,实在好笑。朕将她指婚给鄂容实,已是给她最好的归宿。当年高恒在扬州所为,想必你也知晓,在朕跟前,高恒竟敢杀人夺命,胆大包天之极,若不是令妃宽宏大量,饶尔一命,高恒岂会活到今日?上月令妃险遭暗害,若非令妃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此时也不会安然伏于朕的面前,但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若高家再敢有非份之举,即便令妃大度,朕也绝不轻饶。”
高斌匍匐在地:“老奴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乾隆冷哼一声:“讷亲一品公卿,祖上对朝廷有功,朕尚且能将其在军前正法。难道你高家人的功高盖得过钮祜禄氏,脖子硬得过遏必隆的钢刀?你私下里跟什么人做了什么交易,朕都知道。许谁什么,又胁迫谁什么,朕也知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凭你也配许人高官厚禄?而胁迫不从者,你要祸及家人,朕今儿把话说到头里,高斌,若其家人倘有不幸,不论天灾人祸,朕就用你高家人抵命。不信你就试试。”后一段话,乾隆是咬着牙说的,乾隆一向谦谦君子,可此时对高斌,却一丝情份也没有。
高斌告退时,步履蹒跚,进门时虽行走艰难但精神尚好,而离开时那种灰败的感觉,仿佛是一具行尸走肉。乾隆命高玉领一乘小轿,送高斌出宫。
我从帘子后走出来,乾隆正低着头,他虽刚刚骂高斌骂得狠,看得出来,他心情也不好,乾隆看我出来,示意我坐下:“有些官员,在朕面前俯首称臣,离了朕就是一方天子,只手遮天。高斌治河有方,这些年为了建堤立坝,疏通河运吃了不少苦,朕命其入阁,本是让他回京安度晚年,可南方洪水、灾涝时有,不得不屡次派其出京。金川弹丸之地,令朕失了讷亲、张广泗两位重臣。而今傅恒赴川,朕才知蜀之地势何等险要,若知今日,当日实不该草率动兵。”
初进宫时最羡慕乾隆,只早上开一会儿会,就下班了,吃得香,穿得好、住得也好,后来渐渐发现当皇帝真的不易,国力民生,事事都要管,管得好,不一定有功,可要管不好,那可就是罪过了。何况国大,则事多,今儿这旱,明儿那涝,老百姓的温饱都是个问题,何况打仗。俗语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打起仗来谁都有信心赢,可是真动起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张广泗错失先机,令莎罗奔等有了准备,加固碉堡,更加易守难攻。
我对乾隆说:“太后说得对,宁失金川,勿失傅恒,金川若失了,还能夺回来,可是人没了就真没了。”
乾隆点了点头:“傅恒忠君报国,岂能以区区小丑,久劳贤臣在外。即使金川终能荡平,此时亦当权其轻重,早定成算。明儿早朝,朕便商定彻兵之计。”乾隆拉着我的手臂,头靠在我的肩头上:“令妃,你洞察是非,有你,朕心安定也。当日朕听人说杨贵妃是红颜祸水,朕觉得她实是冤枉,错也是唐玄宗错,而今朕才知道世人眼光还是比朕准,若你像杨贵妃那样,朕可否忍心驳你?”
次日早起,侍候乾隆去乾清门听政。在养心殿外乾隆上辇,我上轿(虽只有几步路,但我的脸没消肿,不方便见人),回到永寿宫,见迎出来的有明玉,好些日子没看到她了,我原本下轿时用丝巾捂着脸,看到明玉,我拉住她左看右看:“年关已近,我还说这两日就派人去接你,可巧你就回来了。你身上可大好了?”
明玉笑着点点头:“都好了,昨儿纯贵妃派人去接三阿哥,顺便把奴婢也带回来了。”
夜里明玉值夜。我梳洗完毕,坐到木炕上,把明玉叫到跟前:“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纯贵妃接三阿哥?多罗平郡王福彭薨。皇上辍朝两日,特遣大阿哥、三阿哥携茶酒往奠。这会儿三阿哥还在多罗平郡王府上呢。你若再骗我,我就真恼了。”
明玉原本笑意盈盈,闻言脸一僵,我拉着她坐到地平上:“你我是经历过生死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今儿皇上说高斌胁迫不从者,说的可是你?你这些日子没回宫,我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屡次三番想接你回来,都说你在园子里养病。”
明玉眼圈一红,低下头:“当初高斌在太后面前求情,赦免奴婢,先把奴婢放到储秀宫,后来想方设法把奴婢安插在主子宫里,就是想有朝一日,借奴婢之手除了主子。奴婢那会儿只想着能出辛者库,连自己命都可以不要,又岂会在乎主子的命,发誓为慧贤皇贵妃报仇,为奴婢所受的两年苦报仇。当初纯贵妃说‘你千万求菩萨保佑,令嫔娘娘不要出什么状况,否则不是你也是你了。’奴婢知道她说的没错,可奴婢就是鬼迷心窍,想法设法找机会想要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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